未央宮。
涵柔不曾多留隨即辭返,皇帝便囑咐了好生休養。永曜一早奔至長樂宮大鬧,歸來本甚疲倦,卻生恐一覺醒來母親再次消失不見,午後說什麼不肯睡下,纏著涵柔不願撒手。如此糾纏,孩子支撐不住畢竟在母親懷裏朦朧睡去;涵柔喚乳母安置了永曜,這才得以起身換去素服,至鏡前綰起披垂的長發。
聽身後腳步便知是景珠,手上不停,她瞧著鏡裏妝容隨口問:“怎麼樣了?”“皆已查明。”景珠近前略一躬身,細細道來,“掌香的內監受賢妃重金收買,於長樂宮所用香料中攙入了少許賢妃所給迷香。迷香分量甚輕,聞久了不過目眩神昏、嗜睡乏力,並不至暈厥。宮人輪班當值俱有定時,不曾有感,惟皇上起居皆在其內,遂為之所害,顯出中毒之狀。受賢妃之囑,當日宴飲之前迷香的分量有所加重,皇上又飲了酒,才致席間猝然發作。禦醫在參湯中嚐出的所謂西域草烏頭,不過是尋常烏頭罷了。是當夜皇上病發,混亂之際,賢妃使人潛入廚下做的手腳。太醫院眾人皆因診治不力受了斥責。”
涵柔淡淡一笑,“那些人隻想著推脫幹係、勿惹禍上身,脈診出來,哪管旁人的死活?”她執著金簪在發間比了一比,冷然問:“賢妃呢?”景珠道:“人證物證俱全,賢妃供認不諱。”頓一頓,忍不住添上宮人轉述的一句,“賢妃像是早料到會有今日,坦率得……出人意料。”
涵柔默不作聲緩緩將手垂下,視線不曾轉移,許久才見鏡中人唇齒開闔,“皇上……如何處置?”景珠仍是低眉順目,“太後娘娘親赴長樂宮為賢妃求情,皇上原先的旨意是廢賢妃為庶人,永閉毓秀宮,膝下兒女交由惠妃撫育。但是……”說至此間忽起了微瀾。指尖撫著金簪上紅寶石鑲嵌的梅花,涵柔語氣淡漠,“怎麼?”景珠微有躊躇,邁上一步俯下身來,壓低了嗓音,“賢妃……自請以死謝罪。”
不覺眉心一蹙,她下意識地把金簪牢攥在掌中,嚐不出心頭湧起的是何滋味,“皇上他……允準了?”景珠打量著涵柔衣飾妝容,揀一隻芙蓉玉琢的簪子為她簪在髻上,故作淡然,“太後一力阻攔,奈何賢妃執意求死,皇上最終還是定了賜死的旨意……就在明日了。”
涵柔不動聲色抬手理一理鬢發,握住身畔景珠的手,歎一口氣,“你去歇著罷,累你受委屈了。縱是些皮外傷,也要好生將養。還有,為我好生照料著芳吟。”——景珠原先跟隨李太後多年,鐵定不會背主,在宮中也頗有些聲譽,下至獄中反倒少些罪受;卻是芳吟,送回時已然昏迷不醒。
景珠把另一隻手搭上涵柔手背,寬慰,“吟姑娘不會有事的。”一時欲言又止,“娘娘……”
心沒來由地往下一沉,涵柔自鏡中望向景珠的臉,瞧著她一字字道:“賢妃請見娘娘最後一麵。”
眼底分明是幹澀,視線卻一點點模糊。銅鏡裏恍惚倒映出那個人的容顏,笑靨如花宛若昔年。她垂下眸眼,吐出沉沉一聲歎息。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