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紳士作家(3 / 3)

1990年秋,艾薩克聽到了傑特魯德死於乳腺癌的消息。好幾年前,他就已知道她身體不適。她一直是個大煙鬼,而抽煙顯然對她的身體沒好處。盡管在離婚後的20年中,艾薩克與傑特魯德不通音信,也極少見麵,但她的死仍讓他不由地悲從中來。

在全家人中,羅賓與傑特魯德最親,常去看望母親,父母離異時她才15歲,是受打擊最大的人。艾薩克自己搬回紐約而將一家人扔在西紐頓時,大衛已上了大學,與家人的關係越來越疏遠,自然就隻有羅賓被夾在了父母之間。幸運的是,她與雙親的關係都很好。

傑特魯德死前不久,艾薩克曾見了她最後一麵,當時兩人都知道時日不多,但在心平氣和地說話、彬彬有禮的背後,他們的心中仍深深地怨恨著對方。傑特魯德死後不久,艾薩克便寫了他最後一部幽默著作《阿西莫夫又笑了》(這本書在艾薩克去世一周後才出版),這是一本笑話兼滑稽故事集,其中有許多篇章是極力貶低傑特魯德的軼事。顯然,艾薩克是要發泄一下自己對第一次婚姻的怒氣,但又覺得隻有在傑特魯德去世後他才能這麼做。

80年代後期,艾薩克的健康狀況又出了一係列問題。年輕時,腎結石是他的常發病症,每次都要疼上大約一周的時間才能轉好,但隔上數月或幾年又將複發。將近70歲時,腎結石引發了一係列腎病,為此他多次住院。同時他還患有心絞痛,變得非常虛弱。

70年代後期,艾薩克的朋友們經常發現他由於病痛而不能出家門。珍尼特為此更多地承擔起了保護人的角色,越發注意他的生活起居。她一直試圖鼓勵他注意身體,提高飲食的質量,多點運動,但她的話往往被當做了耳邊風。直到1983年動了心髒手術後,艾薩克為病魔所困時,珍尼特才能開始按自己的計劃安排他的飲食起居。因此艾薩克的朋友們說,即便在他覺得身體還行時,要讓他出家門也非易事。

據艾薩克的一位朋友、生物學家傑克·科恩博士說,如果他或其他朋友碰巧來紐約,他們就會給他家裏打電話,要是艾薩克接了,要想出門就隻能騙珍尼特說他有急事,得趕緊出去一趟,五分鍾就回來。隻有這樣,他們才能見到艾薩克,一塊兒上咖啡館坐坐或去中央公園走走。

珍尼特如此縝密地看護艾薩克可能是對的,因為他對自己的身體實在是大不負責了。另一方麵,在生命快到盡頭時,艾薩克竟然奉行起這麼一套哲學來:既然活不了幾天,為什麼不稍稍享受一番呢?他沒有什麼壞習慣,但是個貪嘴的人,尤其是喜歡吃那些他明知道對自己沒什麼好處的東西。

住院時,隻要珍尼特一回家,他往往請求來看望他的某位朋友趕緊出去給他買個熱狗或漢堡包,說醫院的健康食品使他煩透了。他們無一例外地滿足了他的要求。這足以讓他幸福10分鍾。

從80年代到90年代初,艾薩克的健康狀況持續惡化。1991年夏季,他的前列腺又開始出了問題。這無異於雪上加霜,使他原本就患有腎病和心絞痛的身體又多了一種疾病。從那時起,他頻繁地進出醫院,不是因為這兒痛就是因為那兒病。那年夏天,他與珍尼特沒能去倫賽勒維爾參加一年一度的“人與科學會議”,他感到非常失望,因為在整個80年代,他們每年都要去參加這個會議,這已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杜魯門(麥克)·塔利是艾薩克最早的一位同事,曾參與過艾薩克的一些科幻小說平裝本的出版工作。他回憶起1991年與艾薩克共進午餐的情景時說:“他看上去非常疲憊,憔悴不堪,用餐時幾乎一聲不吭,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我猜想他當時正接受大量的藥物治療。”

有幾次,艾薩克似乎暫時恢複了健康,詹妮弗於1989年離開雙日出版社,但她仍擔任阿西莫夫的自由編輯,與雙q的另一位責任編輯珍尼特·希爾一起協助阿西莫夫的工作。兩位女士成了好友,並經常一起陪同阿西莫夫參加在紐約的商務拜訪和會議。阿西莫夫喜歡讓兩位年輕迷人的女士陪著自己出現在公眾場合,左右各一個,有時羅賓也加人進來。每逢這時,他覺得自己簡直要被寵壞了。

詹妮弗與珍尼特親切地回憶起艾薩克參加1991年在紐約舉行的全美圖書協會年會時的情景。她們到公寓去接他,扶他上了出租車。車子啟動後,艾薩克才意識到把手杖落在了家裏。盡管他不喜歡手杖,但這時他已離不開它了。

“我得回去拿手杖。”阿西莫夫說。

“如果你直到現在才發現忘了拿,說明你其實並不需要它。”詹妮弗與珍尼特同時答到。

艾薩克笑著接受了她們的邏輯。

“艾薩克忘記了他的手杖,這果然是件好事,”珍尼特·希爾回憶道,“幾個星期以來,流言已傳遍了紐約文學界,說艾薩克快要死了。可是你看他,和我們兩人繞著看台漫步,連手杖都不拿。當然,艾薩克喜歡成為眾人的焦點,能夠帶著兩位年輕的女士參加全美圖書協會年會,這確實令他感覺良好,至少,在那個下午,他讓所有人都相信了流言是毫無根據的。”

然而不幸的是,他更多地依賴於妻子珍尼特和詹妮弗幫他完成作品的創作。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藥物治療所產生的副作用,到1990年下半年時,他的雙手開始抖得很厲害,越來越難於操作微機或打字機。他隻能口述他的最新作品,由詹妮弗幫他打出來,然後兩人一起審閱稿子,艾薩克修改完後,再重新打一遍。

整個80年代,阿西莫夫在創作基地係列終結篇及最後兩部機器人小說《黎明時的機器人》與《機器人與帝國》的同時,他堅持每個月在《幻想與科幻》雜誌上發表專欄文章;自1958年以來,他一直堅持為這份雜誌寫稿。在他創作生涯的末期,由於健康狀況的日益惡化,有許多稿件是他與妻子合作的。當他病得根本不能再動筆時,他發現自己已給《幻想與科幻》雜誌投了399份稿件,盡管曾與妻子商量合作寫第400篇文章,但這個願望一直未能實現,這令他深感悲傷。

艾薩克過去總愛開玩笑地說,作家的唯一死法應該是累死在打字機上,當人們發現時,他的鼻子還夾在鍵盤中。雖然這種情形並沒有發生在他的身上,但整個1991年冬天和1992年春天,他不斷地出入醫院,突如其來的一點感冒或肚子疼都使得他必須接受觀察,而一次看似無礙的鼻腔出血竟引發了他最後一次的心絞痛。

那時,艾薩克已對頻繁地住院習以為常,根本沒當回事,也不再反對珍尼特一再堅持的要防微杜漸的觀點,此次他被送到了紐約市第一大街上的紐約大學道奇醫院,當晚便留院觀察。就是在這次住院中,他得了腎衰竭。隨著病情的不斷惡化,他已處於半昏迷狀態,但據朋友們說,即使到了這個時候,醫生還認為他能緩過來,他的死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艾薩克去世的那個晚上,詹妮弗·布萊爾呆在家中。她知道阿西莫夫快不行了,因此讓他的家人陪著他。她希望一旦他去世,自己能在25小時內聽到消息。

夜裏二點,她接到羅賓從醫院打來的電話,告知艾薩克已去世。她哭泣了數小時,直到最後含淚睡去。

去世前,羅賓與珍尼特·阿西莫夫一直守在艾薩克的身邊。他的弟弟斯坦利也立刻得到了噩耗,同時一封電報送到了加利福尼亞大衛·阿西莫夫的手中。

1992年4月6日清晨,全世界都聽到了這個消息:有史以來最著名的一位作家——無疑也是自H.G.威爾斯以來最受人們喜愛的科幻小說作家——離開了人世。

《阿西莫夫又笑了》是阿西莫夫逝世後出版的幾本遺作之一,書中的尾篇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所寫的文字,同時也是阿西莫夫一生為數眾多的作品中,拉利·阿什米德最為喜歡的一篇。在文中,艾薩克感人至深地表現了對珍尼特的愛情,使那些認為他不能在文字中表述感情的批評之辭不攻自破。他是這樣寫的:

“珍尼特與我是在1959年5月1日相識的, 當時可謂是一見鍾情。不幸的是,對於這段感情 我無能為力,因為我是個已婚的男人。盡管這段 婚姻並不幸福,但我改變不了自己已婚的事實,而 且我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

“因此,我們隻能靠書信來往,彼此渴望著對 方,一直堅持到了我的婚姻結束。從那以後,我們 住到了一起,並結了婚。更重要的是,在這32年

中,我們一直深深地相愛著。”

“生命的旅程快要到頭了,我不奢望自己能活 多久。然而我們的愛情是永恒的,我沒有什麼可 抱怨的。”

“在我的一生中,我擁有了珍尼特,我擁有了 我的女兒羅賓和我的兒子大衛;我擁有眾多的好 友,我擁有我的寫作及它帶給我的名望與財富;因 此不論現在發生什麼事,我都已心滿意足,我這一 生過得很幸福。”

“因此,請不要為我擔憂,也不要為我難過。

相反,我希望這本書能夠給你們帶來一些歡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