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寂寥應是無漏身(四)(2 / 2)

不情不願的,小廝將縮回的手又伸了出去,語氣不善道:“是公子爺賞你的,別不識抬舉,拿著便趕緊滾吧。”他一個外院的小廝,隻知王寶予乃是表公子,比陳家幾位自是要遠上一層關係的,說句冒犯的話,太守大人現下無子,他日家業還不得陳家幾位公子繼承了去,至於表公子嘛?那便隻看大公子等慈悲,能否賞他口飯了?

那車夫見小廝麵色陰冷,自是有些害怕,不敢接過,愣在當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二子本不打算理會這些個小人物,但王寶予被如此輕視,他又怎能坐視不理?當即嗬斥道:“你叫什麼名字?如此沒規矩,本公子定是要給太守大人反應的。堂堂太守府,若是因你這麼個仗勢欺人的賤仆而壞了名聲,隻怕太守把你抽筋剝皮也是輕的。”

小廝聞言,臉上冷汗直流,嚇得腿軟跪地道:“小人知錯了,李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與小人一般見識啊。”

二子冷哼一聲,隨即又道:“你適才輕視你家表公子,這是奴大欺主,罪加一等,等著一家人被趕出府去吧。”那小廝聽二子說得嚴峻,立馬磕頭如搗蒜,告饒個不停。

府裏邊有小廝聽見外邊有異,忙抽身出來瞧稀奇,見是表公子懲戒下人,又忙縮了回去,隻偷偷聽著外邊二子又道,“你多在外院裏當差,便隻以陳家幾位公子為主,隻當橫哥乃是客人,哈哈,這事若叫太守聽了去,你一家想要生出太守府,也是難的。”

這話說完,二子不由得又是一聲蔑笑,從懷中掏出一角碎銀子遞給那車夫道:“老伯,這是你應得之物,可別嫌棄。”那車夫還待再退,卻叫二子強硬放入他手中,道:“快些回吧,別等會兒晚了,城門關閉那就不好了。”

車夫緊捏了捏銀子,得有二錢,心下一喜,躬身道了謝,坐上車駕揚鞭便走,喜滋滋暗道此行值當,大戶人家果然大方。

二子見車夫走遠,才回過身來,拉扯著王寶予進門。

王寶予麵色鐵青,既氣又哀。他從前性子綿軟,便是因自己父母早喪,客居舅家多有不便的緣故。這幾個月因和二子來往,增添了幾分活躍自信。素日裏常呆在內院,底下人倒還恭敬,外院的下人卻不知內情,對幾個小主子自然會有失偏頗,但道理雖是如此,又怎能不讓人傷感呢?

幸而二子頗善安慰人,吆喝著二人進了府門,隻說些縣試的事情,多有恭維王寶予厚積薄發,此次必中,他日功名佳人俱得,喜事逢雙,才真是快意人生。

王寶予縱然再自謙,在二子油嘴滑舌的攻勢之下,也有些洋洋得意起來。五空時不時憨憨巴結一句,更是讓他想入非非,一些傷懷之事倒也放開了。

卻說這事王寶予雖不再提,但這日鬧的動靜不小,沒過半個時辰,太守夫人張氏便已知曉。她是個本分嚴謹的女子,多年無所出,對陳中敏很是愧疚,因而,平日家事處理得妥妥當當,從不給陳中敏添堵,哪知道如今下人竟是這樣不像話起來。

她也知陳中敏素日對外甥最是看重,比幾個親侄兒還要厚待幾分,若是叫陳中敏知曉今日之事,焉知會發多大的脾氣?這事處理起來,又不能太過高調,免得眾人皆知,更易壞事。隻好吩咐了管家將那小廝打了五十大板,又免了他差事,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王寶予幾人累了一天自是不知這事,但第二日一早,頭幾日認識的那位丫鬟柳兒姑娘卻偷摸哭著跑到二子跟前,跪下求饒道:“李公子,奴婢知道我哥哥得罪了表公子,他有大錯,但請念在我哥哥受了教訓,如今一雙腿也斷了,便不要再免了他的差事。若是沒了差事,那以後一家人可如何活啊?”

二子不由得一愣,“你哥哥是誰?”

“便是門房的朝哥,昨日冒犯了表公子,被夫人罰了五十大板,兩條腿算是廢了。”

二子聞言,麵上臊得發紅。那日自己應承柳兒、翠兒,說要好好與朝哥親近親近,並替翠兒問問她老娘的差事,現下不僅啥事沒做,反而害了朝哥一雙腿,他滿含歉意道:“嗯,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擔心,我給你想想法子便是。”

又想到他哥哥已是殘廢之軀,不得不掏出三兩銀子,續道:“這錢你拿著,找個大夫好生給你哥哥瞧瞧,看能不能給治好。”

朝哥雖有罪,但罪不至此,可以說有如今這個結果,二子得占一半原因。他內裏畢竟習慣了法製社會,深感不安,以錢抵罪也隻能勉強令自己平靜下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