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發生的一切，盡管無人提及。寢室裏的兄弟們似乎也並不太在意，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很擔心小莫。對於我與小莫，在不開心的時候，其他人是插不上話的，能夠給予安慰的最好方式便是沉默，不去觸及。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他們該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在靜默的擔憂中容忍我們的莫名奇妙的任性。在看到兄弟淪陷沉痛時佯裝的冷眼旁觀，笑臉相迎中強忍著深邃靈魂裏被誤解了的那種自作多情。要說服自身克服那種低賤的可恥感覺，去包容諒解。這樣一直毫無條件地擔負延續四年的噩夢，內心所持情感，是隻有在離別後才會懂的情誼。所以，一直記得小莫送走小平離開時抱著他說的那句話：“對寢室裏的兄弟，我是有愧的。我剛明白如何珍惜便是離別。”
小莫沒在床上。能夠清晰地看到每個人臉上隱藏的擔憂。通常，小莫都是最晚起的一個，今日卻一反常態。大家都在想，是不是昨夜沒有回來。昨夜發生的一切我們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隻是已然形成一種默契，無人提及。
小平穿著一條紫灰色內褲從床上跳下來，身上的肥肉慵懶地左右搖晃，迅速衝向廁所。當那一團肉球的形象還在我們腦海裏尚未消散的時候，他已經從廁所回來。眼睛眯成一條細線，原來小平不戴眼鏡時，眼睛可以這麼袖珍。就算是現在記憶在一天天減少，所能記得的情節也日漸模糊，我亦能在回憶中還原小平那雙小得可愛的眼睛。
他低語道：“天朗氣清、和風萬丈，雨過天晴、陽光甚好。沒事了，都別擔心了，正在洗漱呢。”
因著一種默契，小平知道大家最想知道的消息。而我們，亦知道他的所指。
說完，便又畏畏縮縮爬上床去，到處摸索著找尋自己的眼鏡。看到他這副模樣，都在想他有沒有看清，對他剛才的結論深表懷疑。
我不自覺地望向東東。他一臉複雜表情，臉上晦暗。這一切就隻有我一人看見。反正現在的我，最難留住的是記憶，抗爭不過的是時間，過不了多久就會遺忘。即便不能遺忘，我亦不會對人提及。
小平的結論很快就得以印證。小莫端著臉盆進來，臉上堆滿了如蓮花般燦爛幹淨的笑容。這是大家認識以來，我們從他的臉上看見的最真切最放肆的笑。也是我記憶中小莫唯一一次單純的微笑。
“看來不隻是陽光甚好，而是春光……哦不，該是秋光……乍瀉，碧空萬丈。”耗子以故作誇張的音調和節奏笑著說。
“什麼碧空萬丈，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小莫一邊點煙，一邊認真地說，“不會是還沒睡醒吧？”
聽小莫這麼一說，再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大飛以慣有的放肆風格，放聲哈哈大笑。我們雖是住在五樓頂層，但大飛的刺耳奸笑足以令一樓熟睡的同胞跑上來，用內褲塞住他的嘴巴，然後回去再續前夢。
不過我記得那時小莫的表情的確搞笑，一夜之間仿佛與誰置換了靈魂。
東東也笑著說：“天氣預報是這個世界除了你歐陽墨涵的臉，最為反複和變幻無常的東西，哪裏可以信得？”
小莫並未理會東東，他的話語一下就將原本活躍的寢室給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