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剛麻麻亮,我就在隔壁傳來的公雞打鳴聲中驚醒過來,一夜裏基本上沒有怎麼睡著,睜開眼覺得雙目疼痛不已。將昨晚阿娘塞進我袖中的小銅鏡取出一看,雙目腫脹發紅,,臉色黑黃,鏡中人儼然是一個粗醜庸俗的女子。
我放下心來,再檢視了一下隨身所帶的包裹盒衣物,這才起身端正身子往那祠堂正中的神牌鄭重拜下:“小女子今日落難至此,多謝董氏各位先輩慈悲搭救,他日若得再回故地,再來拜謝!”。起身,開門四顧周遭均無異樣,這才離去。
此時離辰時開城門尚有一段時間,我且挽了包裹行至城門腳下的那間茶肆,正好先漱口吃點早點再趕路。到得茶肆內,已有三三兩兩的人散落坐開,我揀了一個背靠裏間的位置,坐下那條木凳,就著那送上來的茶水含了一口,正要行至窗邊將口中的茶水吐出去,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抬頭望去,正是龐慶鴻,見他帶了紫汀和幾個下人,並不進店來,卻搬了幾條凳子坐在那城門出處的通道邊。我心下慌張,竟將那口茶水一急之下吞咽了下去,這下可如何是好?
我急於回到先前的座位上,以免引起他的注意。正想著一路急行,突然“嘭”一聲撞到了一個人,我經一夜不眠後已是筋疲力盡,早就手腳發軟了。這一撞之下力度很大,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傾倒,好在對方看來體力不錯,忙扶了桌邊穩住了身體,一麵伸出手來扶住了我,我穩過神來壓低聲音急忙道歉:“真是對不住,小女子剛沒有留意到腳下,還請您諒解。”
說罷,我忍住身上那陣酸痛,福了一禮,好在對方看來不是個蠻橫的主,聽他爽朗一笑:“不必多禮,適才在下也沒有留意到姑娘,你沒事吧?”旁邊卻立即有幾個人圍上來,將我團團圍住,我腦子裏“哄”的一聲,莫不是這麼快就認出我來了!
抬頭望去,卻見都是幾個不認識的魁梧漢子,個個滿麵威嚴肅穆,內有一個為首的,大聲喝了一句:“姑娘若沒有別的事情,還是坐遠一點罷!”。
我見並不是龐府的下人,才將這顆兀自正要跳出來的心捂了回去,不敢反駁,隻好挪動那被撞的發麻的半邊身子揀了另外一張靠窗邊的桌子坐下來。正要叫夥計來份卷餅和豆漿,卻見那先前圍住我的人中有一麵相稍微和善一些的粗壯黧黑青衣男子走過來,掏了幾錢碎銀子放在我這邊桌上,朝那隔著幾桌,坐在上首的白衫男子一稽首說:“這位姑娘,方才唐突了,這點銀子當是我家公子請你用早點的。”說罷,大踏步回身過去複命了。
我這才抬起眼來,將那白衫公子細細的看了一眼,隻見他俊眉如劍,麵色白皙,臉龐略長,一雙眼雖是低斂了雙眸正在品茗,卻依然可見的深邃和清澈,聽著那青衣男子的垂首回複,兀自端了手中香茗不語,周身仿若自有一股貴氣壓來。
我隻看了一會,卻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嘭、嘭”跳躍起來,心裏暗罵了一句自己怎得如此輕浮低賤,按住了心思不再去看。叫了夥計上茶點,便就此低下了頭默默飲茶。不一會,便已有熱氣騰騰的春卷和燒餅端了上來,我就著那新出鍋的豆漿吞咽起來。
鎮定了心神,那龐家既然沒有報官而隻是親自來城門處蹲守,那麼我便隻要鎮定自若不出差錯便可,正思量著,卻見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
且有一女子大聲痛訴悲泣,側了身子偷眼瞄去,卻見一穿了大紅喜服的年輕女子,領了幾個丫鬟仆婦,將那龐慶鴻生生的拉住要往城內拖去,這下子便吸引了眾多人前去圍觀。
此時已到辰時,陸續有進城擺賣的莊稼人挑了擔子進來,我見此情形,忙壓低聲音招呼夥計將那桌上的碎銀子結賬,起身朝那白衣男子深鞠一躬以示謝意,挽了包袱起身出得店門。隻看到那嚴家小姐哭的滿麵梨花,釵環皆亂的,正大聲向圍觀的人控訴昨夜新婚洞房時的種種冷遇,那圍觀眾人聽得如此隱秘緋聞,仿佛打了雞血一般,恨不能將耳朵豎起來細聽,哪裏肯散開?
縱使龐府家人一再意圖轟走人群,隻是這當街當巷的,也不好用強,卻被那圍觀眾人堵得更是密實了。我在人縫中見得紫汀並無受傷,這才終於放心。轉身走開,一麵在心裏默默懺悔:希望你能諒解我那日不得已的做法,姐妹一場,我確實真心待你,隻盼你和翠屏日後幸福安康了。
一麵朝那城外走去,出來再往那高高聳立的城門內一看,暗道此去一別經年,卻不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且魂夢相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