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定了腳步,略微定了定心神,我這才行至門前高階下,向守衛之人說明來意,求見韋莊大人或是韋如兆大人,守衛正是不耐煩之際,許是見了這樣的平頭百姓求見主人的多了,正要執了手中銀槍將我驅趕出去。
那立在門邊的兩個門房卻趕緊上來拉住,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暗中交彙了一下眼神,向那守衛說道:“這是夫人請過來府上教習刺繡的繡娘,不得無禮。”一麵急急引了我入內,我未得聲辯,便已被左右引著跨過門檻入了府中。
穿過那庭前花圃,入門處迎麵一道巨形陽文荷花青玉照壁,此時已快到日落時分,夕陽如血,探過牆頭射在照壁正中琉璃方心上,反出一片青冷的玉光。轉過照壁,正對著大堂,兩側開角門通向內院,以雕欄畫柱抄手遊廊連接,四個婆子候在左右,然而那兩個門房家丁一路引著我,並不叫停,隻抬手請仍往裏走。
一路山石穿鑿,溪水潺潺,鹿奔兔躍,花柳迷眼,我也不及細看。又走了約莫大半刻鍾,方是後花園了。此時早有一個婆子上來,且接了我進去,再往前走,見到一處精致樓閣建在水榭邊,前麵曲廊之中的朱漆欄杆上,端坐了一位身著正紅錦緞的婦人,旁邊侍女圍立,這婆子徑直領了我來到這婦人跟前。我離著約有五步遠,且聽見那婦人一聲斷喝:“無恥賤人,見了本夫人,還不跪下請罪!”
我尚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覺得後背被那婆子猛的一推,雙膝不由的直直跪下了,膝蓋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我心下大怒,不管你是哪方貴人,也不能這樣憑空糟蹋人吧?含了幾分怒意,我抬起頭,看見這名婦人大約四十許歲,體態豐腴,保養得當的緣故,臉部倒並未有明顯的皺紋,隻是相貌確實算不得美麗,且因了臉上發福的緣故,越發顯得眼睛細小狹長,她正雙眼冰冷的望著我,待我抬起頭望向她時,她掃過我的臉龐,眼中恨意更深,驚妒之下,更顯得麵容醜陋無比。
我正要開口辯白,卻看她自欄杆上猛的站起來,上下釵環珠翠晃動,推脫了左右侍女的攙扶,徑直大步走向我,“啪”的一巴掌甩在我右邊臉上,隨後就是一陣煙火金星亂竄的火辣疼痛,我捂住臉龐大叫了一聲,卻是又有一巴掌帶了疾風隨之而來,口中已然覺有一股腥甜之味,兩耳俱是“嗡嗡”作響。
那婦人親自掌摑了我兩下,尚且覺得不夠,左右仆從紛紛獻媚:“您仔細您的手掌,要教訓這等下作賤人,何須勞煩您的千金之體……”。我用手拭去了嘴角流出的腥甜鮮血,心中恨意大起,抬起頭,勉強支起腿站直身子,目光凜冽的望向她。
她正扶著侍女的手用手巾擦汗,肥壯的麵龐因了激動而漲的通紅,見我竟然抬頭直視,一把揮掉手中的絲帕,厲聲命人將我綁起來送去內室暴打。我自然不會再乖乖就範,心下將那股倔強之意萌發出來,正要與這幾個圍上來的仆婦廝打一番時,卻聽得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一對侍衛全副武裝的開進水榭中來,自分了左右兩隊排開。
圍立在我左右的仆婦見此情形也忙的鬆開手來,我轉頭望向花園入口處,見得一位著了淡黃錦袍的年青男子信步邁進來,後麵跟了一位身穿紫色官府的中年男子,神色之間略顯焦灼不安。那淡黃錦袍男子再走近些,我才看清,原來又是那位在參州城門處與我有過一麵之緣的貴公子,他顯然早已對我沒有任何印象,也是,那日的我衣衫襤褸不堪,麵容粗陋,怎麼會入得了他的眼去?看到這曲欄之中圍攏的這些婦人,那紫袍男子顯然非常意外,大手一揮就示意眾人退下。
我右手捂了麵龐偷眼略打量了他幾下,這應該就是我的舅父韋如兆了,那這紅衣婦人想必就是他的夫人了,我心中大恨她的狠心毒打不屑稱之為舅母,而我與沈氏之間長達數年的對持也是就此時埋下的種子,這是後話了。
我無端遭此毒打,心中早恨不得將那紅衣婦人撕做了肉絲,怎麼會乖乖聽命退下?快步向前走出了那曲欄,也不知哪來的膽量,向那紫袍男子的方向,大聲說道:“小女子今日受家母之命有要事前來貴府拜見韋公,卻不料無端遭受一番毒打,韋府乃為金陵名門望族之首,難道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那紅衣婦人顯見沒有料到我會在這個時候理直氣壯,原先的囂張氣焰一下子消失了大半,正要出言還擊時,待她看清走過來的淡黃衫公子麵容時,已然雙腿拜倒,身後眾仆婦也隨之跪下一片“參見漢王殿下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