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心頭一酸,腳步也不由的放緩了,欲起身拾階而過,自身後轉出來一人,年約二十來歲,穿了深藍色綢錦,麵如冠玉,眉間隱約可見一股英氣,雙手一拱,朝我朗聲說道:“在下韋雲,請姑娘留步,我家主人有請花廳相見”。
我抬手抹去了嘴角沁出來的血痕,冷冷的回道:“不必了,韋府森嚴惡毒,視人命為草芥,小女尚且想留了一份性命回去給母親養老送終,韋大人的好意還是留著給他人領受吧!”。
說完也不待他有何反應,自顧自轉身向外走去,身後傳來一陣含了幾分嘲笑的聲音,又是那韋雲“姑娘還是留了幾分力氣等會麵見我家大人吧,這驅密院長史府邸可不是街市,可以任由姑娘來去自如的。”
我聽了這話,心中恨意更盛,轉身怒視於他,正要與他理論爭辯一番,他正直視與我,見了我那對含忿的雙眼,卻是一愣。
見我眼角尚且掛著的淚印,紅腫的老高的麵頰,嘴角沁出的紅印,眼中流露出同情和憐惜,聲音也放柔和了下去:“姑娘,韋雲剛才多有唐突了,但是我家主人確實誠意想邀,姑娘若是覺得不放心,可隨我前去花廳內室梳洗一番靜候片刻,我韋雲會以性命保證姑娘的人身安全的。”
他的態度倒是讓人覺得誠懇之極,我本來心內迷茫,不知出了這裏又要怎樣,何況我本意是要麵見外祖父向他陳述自己的來意,看他如何安排我的將來了,現在無端遭了一頓侮辱和毒打,就這般慌不及細思了。
韋雲見我不再冷硬相對,忙將抱在胸前的雙手放下,右手手掌一伸,示意我隨他而去。我腦子一陣眩暈,有些發軟,想移步卻是使不上力氣。他回頭見到,忙招呼了兩個侍立在簷下的婆子一左一右架扶著我,直向東邊園子走過去。
轉過那花廊那精致的壁照,來到一處精美的庭院,內有魚池花鳥,自在悠遊。迎麵自圓形拱門上寫了一幅對聯:
蒼鬆翠竹真佳客;明月清風是故人。
字體為草書,端的是縱情奔放,氣勢開張,酣暢淋漓,可見下筆之人絕非俗物。
我雖含了滿腹的辛酸委屈,但還是在掠過這字句時由心生佩。我自幼也研習草書,卻終無所成,學的是形似神不似。
草書意多於法,講究的是隨機生發,筆態橫生,點畫狼藉,“當其下手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從而達到一個抒情寫意的境地,一個“寄妙理於豪放之內”的境地,一個“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地。
轉頭問向旁邊的韋雲:“請問公子,這對聯是韋老大人所提的?”,韋雲走在了前麵幾步遠,聽得我這樣問,忙回頭笑道:“姑娘問的是拱門上的字?那是剛才你見的那位大人提上去的。”
我心中更感疑惑了,自那惡婦口中說來,我這舅父身為朝廷命官卻青天白日的****來家,而他方才也並不就這個事情辯解,看來隻是惡婦錯把我當作了他的相好才毒打了一頓,想不到他卻在書法上麵得有如此造詣,真正是一個怪人了。
正想的腦仁發痛,那兩個婆子已將我自那花緋草英的庭院扶入了一間內室中,正間,迎麵是地平台,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前,設了蟠龍寶座、香梨花木幾等,擺設的精致華麗倒也不染俗氣,與那聯上飄逸俊秀的字體頗為相襯。
我鬆開了兩個婆子的攙扶,徑自坐在了左側的一張椅上,自有丫鬟送上香茶來,我也無心品飲,兩頰尚火辣作痛。那韋雲送我進來這裏,也不坐下,安排了人去給我打水潔麵,又有個年紀較大的婦人送了個小巧的冰包進來,用白色絲帕子細細包了幾層。
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夏季還可用冰解暑,一接過來不禁嚇了一跳,慌的就想就手扔出去。還是韋雲眼明手快,一下子自手底接了起來,瞪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慌的低下了頭俯身抄手退了出去。韋雲再將那冰包遞於我:“敷一下吧,可以快些消腫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忙接過低頭按在了臉上。
如此這般,靜坐了好大一會,才聽見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屋內的丫鬟婆子聽見聲響都盡數退了出去,韋雲也出到庭院裏守著。我立起身想要準備行禮迎接,可是看見那個身影出現在麵前的時候,早已拭去的眼淚卻又一下子按耐不住。
他顯然是匆匆趕來的,麵色中有些焦灼的驚喜和期盼,有些顯而易見的激動和一絲難言的痛苦,雙手雖是抄在背後,但是隱約可見那顫抖的節奏。未待我俯身拜下去,他早就衝向前來雙手扶住我:“你是玥茹的女兒?”語含悲切,我再未掩住心中的辛酸和喜悅:“舅父……阿娘讓我來找你們……。”說完,我已是泣不成聲,不能自己,伏在他的胸前失聲痛哭起來。
出得門來,門口已有一輛暗紅色的馬車在候著,韋雲向我大手一側,笑容中滿是親切和憐愛,我也回報他嫣然一笑,提了裙擺登車坐下來,他騎上那匹黑色駿馬,轉頭向車夫吩咐一聲,馬車隨即在他領路下緩緩向城郊東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