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舉步輕盈而入,與上次心懷忐忑不安並著幾分怯意的初次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端正平視前方踏出細步,托著靈玉溫軟的手掌,長長的薄絲裙腳上用同色絲線繡滿細密的牡丹,一路延伸向前。裙擺掃過一眾低首跪伏於地的仆傭,耳旁充斥著不絕的獻媚問安。
我含了幾分淡笑,隻做不聞,跟隨祖父的腳步來到祠堂。轉身,見得眾人依然匍匐在地,逐鞠手一揮,平緩說道:“起來吧!”
這才見得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抬首起身,望向我立身的所在,我的眼光默默的拂過他們的臉龐,眾人紛紛低下頭去。
後來的一天,祖父拂了花白的胡須對我說,我在這一刻才開始展露出自己真正的氣質與逼人的傲氣,也許我就是為了踏上那高不可攀的寶座,俯視雲雲眾生而生的。
我無法抗拒命運的安排,更不能違背上天賦予的使命,不論在這條通向夢想和權欲的險徑上遭遇了什麼,都未能改變這似乎早已注定的結局。
在我的夢想中,我應是快樂自在的公主,守著心愛的夫君迎風弄月,共品人生的華麗和樂趣,所以我執著的朝著夢境而去,為此錯失了許多不可再得的珍貴,而夢的最終,卻隻是一場無聲的落幕。
祠堂內已有高僧在誦經祈福,檀香的餘霧揮發在空氣裏,我接過管家遞過來的簇新的一個牌位,上麵用楷體寫著:韋府第六代長孫如兆之正妻裴柔----眼角瞟過穿著素青色雲綢的父親,他假作漠然的臉色中有著一絲難言的痛苦,少年夫妻恩愛情濃,如今卻是陰陽相隔了。
思想間,已有僧人來到我麵前,引了我跪於蒲團之上,接著又是叩首作揖,拈香跪拜,吉時到了才上齊各色貢品,現宰的活雞活鴨等一一灑血滴於地麵,這才禮畢完成了。我自靈玉的手中接過絲帕,輕拭去散落一臉的香灰之氣。出來簷下,才覺得好過了些。
因一早上山祭祖,腹中尚未進食,現下已是空空如也了,貼著背的虛空,靈玉見我臉色不太好,連忙扶了我去旁邊的廂房中安排膳食。淨麵潔手後,剛捧了一鐏冰糖燕窩在手中,正要細品時,見了一襲白衣飄然而至,不是韋雲還能是誰?
我可不去看他,自顧自的埋頭吃了兩口,才抬起頭問:“方才祭祖後你去哪裏了?都沒見你一同回府的,莫不是又去了那……嗬嗬嗬”正要取笑一番,忽然想起周圍還立著幾個仆婦,忙收了口。
韋雲今日顯然心情還好,一稽首向我笑道:“我方才去了宮中複命,向內務府總管回稟韋府今晚的宴會安排。偏巧要走時,皇後也帶了人過來盤問中秋宴會準備事宜,得知大小姐你今日回府認親,甚是高興。婼,這是皇後賜下的通行金碟,你明晚也要隨我們一起進宮麵聖了。”
本朝內宮祖訓,能在皇宮通行者必須為有封浩的內外命婦,且七品以下一般不予入內。像我這樣的庶民,隻有經了中宮皇後的親自首諭方得召見,自然,皇帝的旨意也可,隻是一般的天子每日裏疲於應付各種事物,怎會有空來理這些個小事情?
我接過那冊方寸大小的金碟,純金鑄造的碟片上雕滿振翅欲飛的鳳紋,正反兩麵都刻有隸書,分別是“北唐中宗禦封榮德皇後之內碟”和“奉詔入宮”兩行字,拿在手裏反複把玩了一下。才突然感到緊張起來,明晚就要入宮覲見,我似乎還沒有任何準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