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菫抬頭仰望峽穀間的夜空,來來去去的霧氣使她無法準確判斷星月的方位,雖說他們隻須往北走,沒有迷路的可能性,但星月的運轉卻與這片山穀的脈象息息相關。印象中,她抵達荒謬與真理城時,是七月同圓,一月下弦,一月未升,如果她推測得沒錯,此時綠月應已探出,與紅月同屬下弦,此種月象俗稱“深秋野火”,容易牽引個性難測的生物出沒,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個好消息。
忽然,她停下來。
眾人紛紛止住馬兒,隻見女獵人像個雕像似的動也不動,專注地直視著前方,所有人也死盯著前方,想在霧中看出個端倪。
一陣風將夜霧拂開,灑下九月的潔白光幃,他們因此才看了清楚,約在前方兩百肘遠的溪流上,漂浮著一陣冷藍色光暈。
“那是什麼東西?”淬老問道。
“鬼螢。”白菫淡淡答道。
“所以那他媽的究竟是什麼?”
淬老似乎很受不了她這種喜歡隻把話說一半的癖好。
“所有人下馬,安靜地牽過去,記住,絕對不可以說話。”她轉過頭來,再強調一次,“絕對不要開口說話,把呼吸聲降低,鬼螢有趨聲性,才會聚集在溪流上,隻要我們的聲音比溪水還小,它們就不會注意到。”
“如果牠們注意到會怎樣?”淬老問道。
“不會發生的事情為什麼要問?”白菫翻身下馬,背上的菫花刺青在光照下一閃而過,“你就這麼想知道嗎?可以,讓我示範一下。”
女獵人撿了塊石子,遠遠地扔了過去,眾人皆露出驚愕神情,難以相信她的臂力竟然如此誇張,那可是兩百肘遠啊,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們的嘴巴張得更大了,當那塊石頭撲通一聲落進水裏,其上方的光暈忽地轉變成腥紅色,一股腦收縮聚攏,朝那石塊鑽了過去,在溪河中掀起一陣驚人的水龍卷,瘋狂地啃噬那塊石子。
然後,水花落下,紅光緩緩散開,再度回到河麵上,不久後,又變得一片幽藍,彷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眾人見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個個死閉著嘴唇,一點呼吸聲也不敢發出。
“就是這樣,走吧。”
白菫牽馬帶頭,安靜而緩慢地前進,馬兒也很有默契地悄聲行走,但其他馬匹當然搞不清楚狀況,偶而噴出鼻氣,讓人捏一把冷汗,但最令人擔憂的,是那台車輿不斷發出的嘎吱聲。
霧氣再度聚攏,眾人屏氣前進,逐漸靠近朦朧的藍光,潺潺溪水之上,他們終於看清,那是由一顆顆細小的光粒聚集而成的光河,牠們上下漂浮著,隨著溪流聲起起伏伏。
鬼螢之河沿溪流綿延,在霧中尚無法得知究竟有多長,行走在旁令人感到分秒如年,幽藍光線讓四周變得更冷,眾人戰戰兢兢地走著,已然分不清滴落額間的究竟是濕氣還是冷汗,所幸車輪聲並沒有引起鬼螢的注意。
經曆漫長的行走,終於看見藍光之河的盡頭,就要鬆一口氣時,隊伍間忽然傳出一陣猛烈敲打聲。
砰砰砰砰砰砰……
白菫僵硬地轉頭,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尋找發出噪音的白癡,卻發現沒人在動作,所有人都隻是臉色慘白地愣著不動。
砰砰砰砰砰砰……
發出噪音的竟是車上的黑箱子,還搞不清楚狀況,那箱子裏又傳出一道白菫從來沒聽過的稚嫩嗓音。
“淬叔!淬叔!我想尿尿!”
鬼螢之河正在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