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紅光輝亮照一切,驅散穀間的冷寂,然而這陣紅光不但沒讓人感受到絲毫溫暖,反倒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河麵熒光傳來令人耳鳴的嗡嗡噪音,驚起兩岸樹林的禽鳥,山風灌入河穀,帶來濃厚的霧氣,掩蓋九月光芒,立時,模糊視線中,嗡嗡聲鋪天蓋地而來。
隊伍早已亂成一團,有人倉皇逃命,有人抄起武器準備作戰,但在白菫看來,那都是困獸之鬥。
月牙族傭兵抄起火鎗,朝第一波席卷而來的鬼螢轟出火域“砰”的一聲,爆炸聲響徹河穀,由於長期保持低聲,一聽到火域的爆碎聲,所有人都感到耳內一陣裂痛。
火域起了效用,正麵受擊的鬼螢群立刻就被燒成灰屑,然而在那後方,還有更多被爆炸聲吸引來的螢海,所有傭兵都舉起鎗炮,朝河麵不斷射擊,轟隆隆隆……
一陣陣爆響後,炮灰磷火與腥紅光點在煙霧中混得不分你我,看似戰得有來有往,但人人心知肚明火域鎗彈是有限的,每聲炮響都意味著死亡倒數。
此刻白菫的灰眸燃燒著衝天火光,她的思緒盤根錯節,事情演變至此,想全員無恙已然是天方夜譚,這群人生死的決定權不在她手上,而是天意使然。她陷入兩難,趁亂逃走是一個最可行的方案,但仔細想想,雖然任務已經宣告失敗,若能保全淬老的性命,或許還能領(勒索)到救命賞金。
轟聲巨響,四濺的火屑在河麵上炸出陣陣硝煙,煙霧後方,數不盡的鬼螢如成千上萬的憤怒紅睛破塵而來,速度之快,傭兵在填彈之前就被襲擊了,淒慘哀號響遍河穀,其餘馬兒被嚇得失控逃竄,油燈被甩到地上,引起火勢,牠們橫衝直撞使情況變得更糟,有些人因為被馬撞倒而遭到鬼螢吞噬,當然這些馬兒也都成了鬼螢的盤中飧,淒厲的嘶鳴聲引來更多鬼螢,就像骨牌效應。
陣陣混亂使白菫的馬兒也開始躁動不安,牠不停發出嘶嘶聲,不管她怎麼安撫都沒有用,已經沒有時間考慮了,必須立刻做出決定。
白菫翻身下馬,取下包袱甩到肩上,拍拍馬兒屁股要牠快走,馬兒立刻向前方的黑暗衝刺,消失了。
刺眼的火光從河麵上爆炸開來,看起來月牙傭兵使用了轟炸型火域,爆炸的灼熱風壓雖然緩阻了攻勢,但那隻能說是螳臂擋車,盡管他們的火力再強,鬼螢仍將蜂擁而至。
塵煙中,白菫的鬥篷在狂風中翻飛不止,在她前方那片朦朧不清的視野裏,火光與血光相互撕咬,爆破聲、哀號聲、水花聲不斷從中傳來。
然而混亂中,她的目光卻像精準鎖定獵物的老鷹。
她將左手伸往背後,利落地抽出包袱中的反曲弓,藉甩扯之力,上下弓臂剎那間向兩側屈伸而扣成一體,那弓體細長而優雅,反射著刃域獨有的雪白光澤。
接著,她的右手從箭袋中抽出箭矢,搭上弓弦,視線順著箭簇,瞄準塵霧中哀嚎亂竄的人影──。
放出箭矢之前,她在心中默念:“不遵守作客之道的來客啊,森林的無情將令你們膽寒。”
咻、咻、咻、咻。四矢出弓,射倒火場內的四名壯漢。
她再度默念:“無知的旅人啊,就當是森林要教你們體會寂靜之美吧。”
咻、咻、咻、咻。八位傭兵都倒下了,安靜了。
唯有這麼做,才能讓鬼螢冷靜下來,這也是唯一能救淬老的辦法。
她放下弓時,火霧中已無動靜,隻剩火焰燃燒車輿的呲擦聲,安靜的氛圍使鬼螢逐漸平息,此刻它們都圍繞在一具具屍身上,亂哄哄地啃蝕著血肉。
空氣中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燒焦味,白菫輕輕踏出步伐,想在灰煙中尋找淬老的身影,河岸一片死寂,傭兵與馬兒七橫八豎地四處倒散。‘這才是森林喜愛的寂靜之美啊。’她暗自希望別用到第九或第十根箭矢。
“快走啊!淬老!”
她忿忿地轉身,順著聲音看見起火燃燒的車輿旁,鉛鐧焦急地拖著淬老要他快走,但淬老卻似乎不想活了,隻是一徑地扳開那個被撞倒的黑箱子,從裏麵拉出了一隻小手。
四周再度泛起紅光。
“別管他了!淬老!快逃吧!”
“不能丟下他不管!”
一位紅發男童被淬老拉出箱子。
這一幕實在太怪異了,這位榮族富商,為何會在生死關頭幹出這種傻事?她看見淬老像是在嗬護著自己的孫子一樣,將男童包覆在那身黑天鵝絨鬥篷中,先不管那個孩童為什麼會被裝在箱子裏,這老家夥簡直為了他而置生死於度外了,更何況那還是個罪魁禍首。
“快走啊!!”
白菫歎了口氣……該拿這些白癡如何是好?是啊,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本能告訴她,趁鬼螢鎖定他們,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別再繼續淌這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