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經驗
專欄
作者:張楚
對於個人經驗,我覺得有時候真的和社會價值關係不大,我大部分個人經驗都和玩有關。比如自己試著玩,寫出一首歌的旋律。記得有一次和朋友去黃河源頭玩,快到半夜才到了目的地,就幾個草地上的帳篷,飯沒有了,隻有床和燈,我們幾個人就問老板買了幾瓶啤酒,一路溜達到黃河邊上,在月光下站著一邊對著瓶子吹,一邊聊天,就這麼一直到四五點鍾,才意猶未盡地走回來睡覺。好像說的都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每個人都很開心,還很容易了解對方。
可是在城市裏就不一樣。
一年半前朋友和我做的一個文化公司裏,我們做了一個與音樂合作與管理相關的培訓課程,我們用了8次討論就做好了3個小時的課程,可是一想到這個課程牽扯到平等問題我就會感到絕望,因為這個課程隻是表達合作過程的方法和趣味。不過最後還是有喜歡音樂的公司來買了這個課程。後來我就想得清楚了一些:在一個共同的價值平台上,先把個人的真實體驗調動出來吧,也許結果會更不一樣啊。這種矛盾,可能會在生活中不同的地方顯現出來,但有時人們習慣於過去的認識。
我在網上看到一個東歐國家教授的公開課程,他主要的觀點是講玩,他說得極其不一樣,他說在歐盟國家中,我們國家經濟這麼不發達,讓人們在和別的國家比較的時候看到我們的科技和工業都不如別人,似乎都在人們心中造成多壓力和競爭的陰影,他認為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其實應該放鬆下來,更應該玩,在玩的過程中找到身體本能的潛力和創造力。
但是玩其實還是一件會比較恐懼的事情,有一次我和fm3張薦一起參加噶瑪巴的生日,他們做的生日蛋糕是加了酥油的,太甜了,還有一股不習慣的味道。我和張薦嚐了下,對視了半天,還是都扔掉了,然後就都笑了。我們都知道這克服了對於不禮貌這個公共價值很大的恐懼。
我在錄音《造飛機工廠》唱片的時候和貝斯手說,你可不可以彈得壞一點,我沒有想到他為此糾結了很長時間,壞和精神上的好太對立了,也許我們的文化太希望一個事物是好的,卻長時間不敢看到它本來的麵目,真的看到了,也許隻是一笑。
搖滾樂作為表達的一部分和流行文化的一部分,總是聯係到叛逆的社會價值等等,它從開始就會被貼上很多訴求的標簽,但很少會被社會承認它的音樂與技術美學。這些宏大價值隨著時間和事實的變遷,最後一定會在一個成熟的社會時期得到經驗。
小時候幾乎聽遍了歐美搖滾樂史,其實在精神上真正打動我的是一盒芬蘭留學生帶來的磁帶,我很清楚地記得刻錄的白紙條上寫的是帶點號的芬蘭文。我聽不懂歌詞,但音樂不像主流歐美音樂在形式不斷探索,歌詞上在形而上或現實中不停翻滾。很重的金屬沒有固定章法渾然天成。但空間美學還是歐美做得非常好,從pink到blur。老一輩音樂人怎麼理解自己呢?人文的sting的新唱片說的是希望一切有序地發生吧,認知人的努力和自然法則的統一,和聖經很像。政治的u2認為搖滾樂是馬戲團,可以真誠地溝通。bjork做的是幹淨的人聲合唱,試圖證實靈性在現實中的存在。
恐懼這個偉大的敵人會讓人馴服,也給人啟迪。它也帶有很好的生活色彩,並不需要訴諸於理想方麵,甚至是過於執著的理想失敗之後的產物。對於平民的兒女來說,這是世世代代的過程,在尋找與訴求之中,書寫創造的變遷。但在挫折中尋找到的經驗,必定會成為經典。經典還是造福於人類的。
有一次早晨在森林裏,看到苔蘚裏植物的苞體,感到它不隻是一個生命,完全是一個精神體。還有一次看著眼前的草地發呆,明白發現小麥的人是多麼有意思,他突然明白這個是可以讓人永遠存在的保障。對於有漫長曆史的東方人來說,死亡的經驗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連佛陀也是感覺到死亡的存在而出走的。這種負累讓人抗爭,卻無法輕鬆地道別,踏上新的方法之舟。但實際上中國人的美德恰恰也包含在其中,我有時候打電話給媽媽,她先會說你好啊,然後再問我怎樣,我覺得她像尊重任何一個成人一樣尊重我,而不像隻是她的兒子。我開始有些不習慣,後來我仔細想了想,她也許做好了告別的準備,讓我不要去束縛於情感習慣,去找到我喜歡的自我吧。
張楚
搖滾音樂人
代表作《姐姐》、《孤獨的人是可恥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