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靈魂是不拎皮箱的魚(2)(2 / 2)

他卻一直堅信這個世界會有奇跡發生。他繼續拚命地掙錢,下礦、鑽磚窯、開荒種地……幾乎所有的體力活他都幹過。他始終懷著一個希望拚命地努力,好像他生命中全部的動力都源於這一個希望——在這個希望的麵前,是一個小得幾乎看不清的奇跡。

有人勸他,別再浪費錢財和精力了,好好攢點錢過完下半輩子吧。妻子也常常哭著鬧著,讓他不要管她,甚至還偷偷地自殺過幾次——都碰巧被別人救了過來。他就自信地對妻子說:“老天爺都不準你死哩,你一定會好好地站起來的!”

妻子便不再去想死了,也開始懷著同樣的一種希望活著。她希望自己能夠站起來,哪怕隻有一次,隻為了給自己心愛的丈夫做上一頓飯。

就這樣挨過了40多年,他們越來越老了,那個希望越來越渺茫,但它依然在他的心中亮著,盡管那麼微弱,卻時時刻刻指引著他前進。

現在他老了,再也幹不動那些體力活了。他隻好每天趕著小毛驢車,到20裏外的木材廠去拉些柴火,然後在冰天雪地裏拉著沿街叫賣,這樣一直持續到現在……

“他老伴的病好了嗎?”我們幾乎異口同聲地問林陽。

“這個問題還重要嗎?我隻是想問,這種愛情還能被稱作遊戲或者交易嗎?”林陽情緒非常激動。

這個故事讓我們感到自身的卑微和渺小。我忽然想到那天買柴火的事。想到老漢最後隻能掙上5元錢,我的心仿佛被什麼有刺的東西紮了一下,很疼。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補償一下我的心情。

那天下班回來,我終於看見了他。風很大,天很冷,他站在橋下,雙手縮在袖裏,兩隻腳不停地跺著。天色已經很晚了,可這車柴火還沒有賣出去。

“80塊怎麼樣?我買了。”還沒有等問價我就已經起價了。

老頭兒張大了嘴巴,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他把車趕到我的家門口,看到院子裏已經有一大堆柴火了。

“怎麼買這麼多柴火?”老頭兒問我。

“天太冷,多燒點兒暖和。”我隨口應了一句。

把錢交給了老頭兒,老頭兒喜滋滋地接過,卻又很仔細地數出3張“大團結”退給我。

“為什麼?”我驚訝。

“50塊就夠了。”他憨厚地笑著。

我順口問了一句:“你的老伴怎麼樣了?”他有些興奮地說:“已經能勉強下地走走了。”

我想這是上天被感動了吧。看著老頭兒眼裏燃燒的一團火,我一下子暖和了許多。

很久沒有這麼暖和了,真的。

老頭兒趕著毛驢車走了。我的眼前浮現著這樣一幅美麗的畫麵:他老伴已經給他做好了飯,正拄著拐杖,像一個少女等待情人一樣癡情地等待著他……老漢的身影漸漸遠去。在他消失的地方,升騰起一片火焰,映亮了我前麵的路。

小時候,每到冬日雪天,捕鳥就成了我的樂趣。野外捕鳥,最有效的方法是用罩著一層鐵紗網的鳥夾子。把一小串穀穗係在夾子上的機關上,然後支起夾子,放在雪地上。大雪覆蓋地麵後,鳥兒沒食吃,餓得狠了,就不得不落下來,走進鳥夾裏吃穀穗。

鳥一啄,觸動機關,夾子“啪”地合攏,鳥兒就被扣到裏麵了。

那是一個冬日的早晨,我到野外去收頭一天下好的四個鳥夾子。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雪地上隻有三個空夾子,另一個呢?尋找那個鳥夾時,我意外發現雪地竟有點點滴滴的血跡,循著那斷斷續續的血跡,我看到那個丟失的鳥夾,竟在不遠處的一塊大青石旁邊。我走過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夾子裏扣著一隻麻雀,而另一隻麻雀正站在夾子的外麵,不停地啄著罩在夾子上的鐵絲網,麻雀的嘴已經啄得血肉模糊,殷紅的鮮血順嘴滴落到地上,白雪被染紅了一片。我不忍再看下去,突然想到放掉夾子裏的麻雀,外麵的那隻就不會再啄了。但是,我錯了,看到我的出現,外麵的那隻麻雀突然用盡力量,對著裏麵那隻絕望地嘶鳴兩聲,像是在做最後訣別,然後仆倒在血泊裏。我被驚呆了,急忙跑過去拿起鳥夾,把裏麵那隻鳥掏出來,對它說,你快飛走吧。那隻麻雀“撲喇喇”一下子飛到空中去了,看它飛走了,我沉重的心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那隻麻雀又盤旋回來,突然一個俯衝,狠狠地撞在鳥夾旁邊的大青石上。隻短短幾十秒,兩隻麻雀選擇了讓人不可思議的方式先後慘烈死去、讓人驚心動魄。

那天早晨,看著雪地上那兩個血肉模糊的小小生靈,我竟無法控製自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