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皓月當空;桂湖之畔,暗香浮動,黃娥輕吟友人瀘雍所作的《桂湖夜月》:
月白湖光淨,波寒桂影繁。
人間與天上,兩樹本同根。
一段時日的耳鬢廝磨,夫婦更加如膠似漆,中秋這個自古團圓美好的日子,黃娥巧借友人之詩大膽表白,即便人間天上,也不離不棄,比及“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感情更加熱烈真淳。也許多年後也正是這份堅貞不移支撐著她,讓她有勇氣有決心麵對夫妻三十多年天各一方的生別離。
如此綿綿情意,楊慎如何能不感動,他隨手摘下一枝桂花插上妻子烏黑的發髻,吟道:
銀漢無聲下玉霜,素娥青女鬥新妝。折來金粟枝枝豔,插上烏雲朵朵香。
沉浸在幸福甜蜜之中的黃娥隨即將此詩記下,題為《桂林一枝》……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如桂湖碧波緩緩流淌。一段時日的榴閣賦詩,唱和酬答,猶如高手過招你來我往,詩情畫意風月無邊,彼此也更加熟悉。然而,黃娥、楊慎夫婦並沒有長時間沉溺於兒女情長的卿卿我我,兩人亦常常交流國事政事。黃娥當然理解夫君的憂民之心、報國之誌,因此常常勸說楊慎進京複職。在他們婚後的第二年秋天,黃娥陪同楊慎踏上了進京複職的旅程。在京城的官邸裏,居家理事,盡力輔佐,不僅僅是翰墨知音,更是生活上的賢內助。
古渡恨別
正德十六年(1521年)三月,愛鬧騰的大明天子武宗因南巡回京途中翻船落水受驚一病不起,在“豹房”駕崩,因其生前沒有子嗣,在取得張太後的支持後,由首輔楊廷和主持,群臣擁立興獻王之子朱厚熜入繼大統,是為明世宗,改年號嘉靖。興獻王朱祐杬是明孝宗的弟弟,朱厚熜是朱祐杬的獨子,也就是朱厚照的堂弟。
明世宗即位後,楊廷和便來函催促楊慎歸京複官。黃娥也竭力鼓勵楊慎進京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造福於民。次年秋天,黃娥與丈夫告別故鄉新都雙雙進京。楊慎授翰林院修撰,經筵講官。經筵,是封建時代為帝王研讀經史,闡析文義,兼剖析朝政,學習治國平天下之術而特為開設的禦前講席。經筵在宋代正式製度化,明承宋製,即每年的二月至五月,八月至冬至,每逢單日舉行經筵,由講官輪流入侍講讀,名曰春講和秋講。舉行經筵的時候,勳臣、大學士、六部尚書、都禦史、翰林學士等都要到齊,由翰林院春坊等官及國子監祭酒進講經史,因此場麵宏大,典禮也很隆重。
明武宗死後,江彬被殺,牽連的官員業已服罪,隻有佞宦張銳、於經等人,由於大肆行賄,世宗給予赦免。某一次,楊慎利用給皇帝講書的機會,教育世宗:“聖人贖刑之製,用於小過者,冀民自新之意;若大奸元惡,無可贖之理。”嘉靖很不高興,借故終止了講書,皇帝就是皇帝,怎能容忍臣子來指手畫腳。楊慎耿直,一下把新任皇帝給得罪了。而在內閣“大禮議”的紛爭中,楊慎的剛直不屈、直言進諫更給自己招來了一生的不幸。
之前我們提過朱厚熜是以“兄終弟及”的方式登上皇帝寶座的,按照皇統繼承規則,世宗要承認孝宗是“皇考”,享祀太廟;自己的生父隻能稱“本生父”或“皇叔父”。首輔楊廷和最先上奏,“宜稱孝宗為皇考,改稱興獻王為皇叔父興獻大王,興獻王妃為皇叔母興獻王妃”。親爹變成叔父,皇帝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也許由於剛登帝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沒有和大臣正麵衝突,而選擇積蓄能量。
不久,張聰、桂萼等新貴為迎合上意,主張尊明孝宗為皇伯考,興獻王為皇考。於是,嘉靖舊事重提,下詔令群臣議定他的生父興獻王為“皇考”,在孝宗與武宗之間,加入睿宗(興獻王朱祐杬),皇家世襲表變成了“憲宗睿宗武宗世宗”的統序。由此一場驚心動魄的皇統與家係的“大禮議”之爭拉開序幕,以張聰、桂萼為首的擁護派和以楊廷和父子為首的反對派爭得熱火朝天,事情也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