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淳俏黃娥才藝冠女班(3)(1 / 3)

雲南邊陲,夫妻朝夕相處兩年多,這兩年多也是他倆屈指可數的廝守時日,雖說滇南生活艱苦,避叛軍,平叛亂,防瘟疫,然而也因著這份難得的相守同甘共苦,苦中作樂依托的還是文字,夫婦詩詞唱和,彼此傳遞溫情。

黃娥唱道:

休教鶯語學蠻聲,萬裏長途辛苦行。迢迢遠別情,盈盈太瘦生。

升庵和道:

休教眉黛掃蠻煙,同上高樓望遠天。天涯新同懸,故鄉何處邊。

嘉靖八年(1529年),楊廷和病故,楊慎、黃娥夫妻雙雙自滇南回蜀奔喪。喪事完畢,楊慎再次動身前往滇南服刑,黃娥則獨自留居新都重新挑起家庭重擔。此時黃娥 31歲,楊慎 41歲,夫妻又一次天各一方,從此極少見麵。

一年又一年悵然南望,榴閣夢殘,古僰道遠,歲月的風霜帶走了青春年華,卻帶不走所有的期待與思念。且看《寄外》一詩:

雁飛曾不度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三朝花柳妾薄命,六詔風煙君斷腸。曰歸曰歸愁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相憐空有刀環約,何日金雞下夜郎?

雁陣尚且不到的蠻荒之地,交通閉塞,錦書難托,獨守空房、度日如年的女子“為伊消得人憔悴”,隻能感歎“妾薄命”;千裏之外的夫君則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報,隻能空斷腸。一天一天的苦雨籠罩,一年一年地盼歸無果,實實痛徹心扉,縱有踐行“刀環約”的承諾,可麵對看不到盡頭的等待、無法捉摸的未來卻無計可施、無可奈何。黃娥的一腔深情,她對愛情的忠貞不二、矢誌不移,令人歎惋,然而在那個男人掌握話語權的時代,又有多少滿腹閨怨的女子在與夫君天各一方的孤苦中垂垂老去,也許這也是男人們所謂烈女名節的禮教約束。如果說黃娥的深情還能有回應,那麼萬千類似的女子又有幾個能如她般幸運得遇一位愛她懂她的男子呢?

“辭家衣線綻,去國履痕穿”的楊慎,接連寫了《畫眉關憶內》、《青蛉行·寄內》、《離思行》等詩篇,發出了“易求海上瓊枝樹,難得閣中錦字書”、“相思離恨知多少,煩惱淒涼有萬千”的哀歎。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由於聚少離多,黃娥一直沒有子嗣,而明代律例戍卒年滿六十者可以請求由子侄代替。黃娥再不情願,也隻能讓自己心愛的丈夫納妾。為了早日還鄉,年近半百的楊升庵先後納雲南人周氏和北京人曹氏為妾,兩個妾室各為楊升庵生了一個兒子,分別是同仁、寧仁。

又一個十年過去,六十五歲的楊慎以子代役的願望終究沒有實現,更不幸的是,兩妾和準備“替父戍邊”年僅 22歲的大兒子同仁先後去世,給楊升庵晚年以巨大的打擊。

如果說遠在滇南,楊慎還有妾室、兒子相伴,那麼在新都老家,黃娥卻自始至終獨守空房,那些僅孤燈相伴的寂寂長夜,她是如何度過的,誰人能夠知曉?她內心的寂寞孤苦,誰人又能理解?

她在《寄升庵》一詩中寫道:

懶把音書寄日邊,別離經歲又經年。郎君自是無歸計,何處青山不杜鵑!

歲歲年年,磨掉了所有的期待,機會渺茫的日子連書信也懶寄了,自古閑愁最苦,無數的不眠夜獨倚朱窗淚千行,盼不到歸期,東風盡悲唱,“丹青難把衷腸訴”,竹案空留雲根筆、薛濤箋。然而黃娥依然選擇堅守,堅守一份真情,堅守一份承諾,堅守一份執著,縱然盼不到歸期,也不離不棄,化身“泣血的杜鵑”在座座青山間苦吟“不如歸去”。

楊慎“天稟倔強”,即便被廷杖貶謫,卻依然堅持不改皇家古製,因此嘉靖皇帝也始終不肯原諒楊慎。適逢嘉靖大婚、生皇子等喜事,按照慣例都會大赦天下,但楊慎始終得不到赦免的恩典,甚至嘉靖皇帝還特旨不赦於他。號稱九五之尊皇帝掌握著芸芸眾生生殺大權,遇上開明的君主,像魏征之於唐太宗李世民,魏征是幸運的,多番直諫遭貶還能屢屢獲赦複官;而得罪心胸狹隘的皇帝,即便一次,便不可逆轉地注定了一輩子的宿命和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