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生活三方麵推說未來文化(2 / 2)

因為舍掉禮樂絕無第二個辦法,宗教初不相宜尋常這些美術也不中用。宗教所培養的心理並不適合我們作這生活之所需,而況宗教在這期文化中將為從來未有之衰微,詳如後段講精神生活所說,脫開宗教氣息的美術較為合宜,但如果沒有一整統的哲學來運用他而作成一套整的東西,則不但不濟事,且也許就不合宜。這不是隨便藉著一種事物(宗教或美術)提起了感情,沉下去計較,可以行的;這樣也許很危險,都不一定。最微渺複雜難知的莫過於人的心理,沒有澈見人性的學問不能措置到好處。

禮樂的製作恐怕是天下第一難事。隻有孔子在這上邊用過一番心,是個先覺。世界上隻有兩個先覺:佛是走逆著去解脫本能路的先覺;孔子是走順著調理本能路的先覺。以後局麵不能不走以理智調理本能的路,已經是鐵案如山,那就不得不請教這先黨的孔子,我雖不敢說以後就整盤的把孔子的禮樂搬出來用,卻大體旨趣就是那個樣子,你想避開也不成的。還有我們說過在這時期男女戀愛是頂大問題,並且是頂煩難沒法對付的,如果不是禮樂把心理調理到恰好,那直不得了;餘如後說。

(三)精神生活一麵我們已說過在這時,人類便從物質的不滿足時代轉到精神不安寧的時代,而尤其是男女戀愛問題容易引起情誌的動搖,當然就很富於走入宗教的動機。在人類情感未得充達時節,精神的不寧也就不著;在男女問題缺乏高等情意的時節也不致動搖到根本;但此際情感必得充達和男女問題必進於高等情意都是很明的,那麼,予人生以勖慰的宗教便應興起。但是不能。這些動機和問題大半還不是非成功宗教不可的——另有非成功宗教不可的動機與問題;並且順成宗教的緣法不具,逆阻宗教的形勢絕重。宗教就是人類的出世傾向之表現,從這種傾向要將求超絕與神秘。神秘是這時必很時尚的——我指那一種趣味,因為是時尚直黨的時代。但超絕則絕對說不通,而且感情上也十分排拒;因為知識發展的步驟還不到,感情解放活動之初亦正違乎這種意向。宗教的根本要件全在超越現前之一點是既經說過的,所以我敢斷言一切所有的宗教不論高低都要失勢,有甚於今;宗教這條路定然還是走不通。但是宗教既走不通,將走哪條路呢?這些動機將發展成什麼東西,或這些問題將由怎樣而得應付?這隻有辟出一條特殊的路來:同宗教一般的具奠定人生勖慰情誌的大力,卻無藉乎超絕觀念,而成功一種不含出世傾向的宗教;同哲學一般的解決疑難,卻不僅為知的一邊事。而成功一種不單是予人以新觀念並實予人以新生命的哲學。這便是什麼路?這便是孔子的路,而倭鏗、泰戈爾一流亦概屬之。這時藝術的盛興自為一定之事,是我們可以推想的;禮樂的複興也是我們已經推走的;雖然這也都能安頓了大部分的人生,但吃緊的還仗著這一路的哲學作主腦。孔子那求仁的學問將為大家所講究,中國的寶藏將於是宣露。而這一路哲學之興,收拾了一般人心,宗教將益浸微,要成了從來所未有的大衰歇。

說到這裏,又恰與中國的舊樣子相合;世界上宗教最微弱的地方就是中國,最淡於宗教的人是中國人,而此時宗教最式微,此時人最淡於宗教;中國偶有宗教多出於低等動機,其高等動機不成功宗教而別走一路,而此時便是這樣別走一路,其路還即是中國走過的那路;中國的哲學幾以研究人生占他的全部,而此時的哲學亦大有此形勢;諸如此類,不必細數。除了科學的研究此時不致衰替為與中國不同外,以及哲學藝術當然以進化之久總有勝過中國之點外,那時這精神生活一麵大致是中國從來派頭,必不容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