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斂之從中不僅看到了呂碧城的才情,還相中了她的抱負,之後便做主邀請她來《大公報》工作。就這樣,出走之後的呂碧城不僅做到了自立,還成為近代第一位女編輯。《大公報》是呂碧城實現抱負的第一站。1902年,滿族正黃旗人英斂之在天津創辦《大公報》,以“開風氣,牖民智,挹彼歐西學術,啟我同胞聰明”為宗旨,企圖一掃文壇鬱鬱之風氣,啟發民智。呂碧城的到來,給《大公報》帶來了一個活字招牌,英斂之曾經呼籲的廢除裹足和女性權利如今有了個更加名副其實的代言人了。
呂碧城寫了一些呼籲女性解放的文章,在當時的女界大放異彩。她還寫詩作詞,痛斥侵略者與清王朝,是不折不扣的愛國詞人。英斂之稱讚她:“碧城能辟新理想,思破歸錮蔽,欲拯二萬萬女同胞,複其完全獨立自由人格。”
那時,《大公報》上設了個“雜俎”的欄目,上麵刊登的內容幾乎全是呂碧城與諸位名流雅士的唱和之作。有詩寫道:“絳帷獨擁人爭羨,到處鹹推呂碧城。”呂碧城的盛名之下多少有些虛假繁榮,正如她熱鬧豐富的一生,那麼多人與她唱和,卻未必有人真的懂她。
英斂之開始勸呂碧城辦女學,讓更多的女子獲得新式教育。在嚴修的推薦下,呂碧城開始協辦北洋女子公學,這是中國曆史上第一所女子公立學校。
在這方校園的淨土上,呂碧城為推廣新式女子教育不遺餘力。她一幹就是七八年,既負責行政又親自任課,把中國的傳統美德與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結合起來,將中國國學與西方的自然科學結合起來,使北洋女子學府成為中國現代女性文明的發源地之一。許多在此學習的女生後來都成為中國傑出的革命家、教育家、藝術家,如鄧穎超、劉清揚、許廣平、郭隆真、周道如(曾是袁世凱敬重的家庭教師)等,她們都曾親聆過呂碧城授課。在沉寂的中國大地上,呂碧城為女性的整體覺醒播下了一粒粒希望的種子。
呂碧城的才華深得賞識,除了在學校擔任總教習和教授國文,她還在袁世凱家擔任家庭教師。被沈祖憲稱為“北洋女學界的哥倫布”。而呂碧城的三個姊妹也都就此投身教育界,傳承了父親的衣缽。其實,無論是辦報還是辦學,呂碧城的動機都隻有一個,就是期望可以開啟民智,拯救民族於危難之際。
塵劫未銷慚後死
在二十世紀初的民國,活躍著兩位特立卓異的女性,她們號稱民國時期的“女子雙俠”。其中一位是悲歌慷慨、舍生取義、殞身不恤的秋瑾,另一位就是中國第一位女報人、中國女權運動的首倡者、中國女子教育的先驅呂碧城。
秋瑾與呂碧城都是清末民初的女界名人,兩人曾經交好,還有過“同榻而眠”的淵源,而秋瑾與呂碧城的交往卻有些不打不相識的意思。秋瑾本名秋閨瑾,號碧城,以詩名見長,為人稱頌。然而,《大公報》上忽然出現了一位名為“碧城”的女子,詞作甚佳,認識她的人都以為這位“碧城”便是秋瑾。而秋瑾得知此事後,也心生好奇,便特地從北京前往天津,前去拜訪這位與她撞名的女子。
秋瑾的“拜訪”多少帶著些挑釁的意味,就像女明星在紅地毯上撞了衫,有誰能心平氣和?那一日,她一如既往地著男裝,梳著女子的發髻,叩響了呂碧城的家門。於是家仆向呂碧城彙報,來者是個“梳頭的爺們兒”。而呂碧城呢?在當時,她是出名的美人,樊增祥說她“天然眉目含英氣,到處湖山養性靈”,又以梅花譬喻,“夢寐不離香雪海,誰知即是此花身”,可見氣質不凡。作為一個獨立新女性,她熱愛時裝,燙波浪發,穿著“奇裝異服”招搖過市,顯得十分特立獨行。
呂碧城和秋瑾的會麵,幾乎代表著當時兩個傳奇女子的正麵交鋒,十分的耐人尋味。雖說她們倆畢生都在為自由民主和女權愛國而奔走呐喊,但是即便是為了這同一個目標,兩人的觀念主張還是大相徑庭的。因此,從一開始,她們的人生就注定要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秋瑾見到呂碧城之後,與之相談甚歡,兩人一同談論時局和如何救國的見解,夜裏同榻而眠,甚是投機。之後,秋瑾認為呂碧城已經成名,便慨然取消了“碧城”的號,成人之美。這種默契並沒有一直持續下去,兩人不久即開始了分歧。秋瑾平時喜歡著男裝,攜長劍,還如男子一般習武,這個鑒湖女俠一身錚錚鐵骨,不讓須眉。然而,呂碧城曾經說過一段話:
“若言語必係蒼生,思想不離廊廟,出於男子,且矯揉造作,詎轉於閨人,為得體乎?女人愛美而富情感,性秉坤靈,亦何羨乎陽德?若深自諱匿,是自卑而恥辱女性也。古今中外不乏棄笄而弁男裝自豪者,使此輩而為詩詞,必不能寫性情之真,可斷言矣。”
其中所指雖然隱晦,但意思卻很清晰,多指向秋瑾。在呂碧城眼中,秋瑾的“不讓須眉”是自卑的,她對於男性近乎癡狂的模仿恰好反映出性別上的自卑。呂碧城認為,性別生來就有差異,男子的剛強是值得頌揚,女子的靈秀亦是一種美,無須爭個高下。即便是今日,在男女差別這一點上,很多人依舊無法正視。而呂碧城一百年前就已明晰這個道理,實在是種大智慧。
1916年秋,秋瑾遇害近十年後,呂碧城與友人袁克文、費樹蔚等同遊杭州,途經西泠橋畔的秋女俠祠,回想舊事,有感而發,作詩悼念這位故交:
鬆篁交籟和鳴泉,合向仙源泛舸眠。
負郭有山皆見寺,繞堤無水不生蓮。
殘鍾斷鼓今何世,翠羽明璫又一天。
塵劫未銷慚後死,俊遊愁過墓門前。
終身未嫁
當年,由於對秋瑾的聲援,呂碧城也險遭牢獄之災。之所以能幸免於難,還多虧了袁世凱的保全。呂碧城曾經在袁世凱家中做家庭教師,深得袁世凱青睞。而袁克文更是對這位文采飛揚、貌若驚鴻的女子青眼有加,將她引為知己。
呂碧城終身未嫁,緋聞卻沒少有過,先是提攜她的英斂之,又是袁克文、費樹蔚、李鴻章之子李經羲等人,都是名流,卻無一入得她法眼。呂碧城曾揚言:“予生平可稱許之男子不多,梁任公(啟超)早有妻室,汪季新(精衛)年歲較輕,汪榮寶(國會議員)尚不錯,亦已有偶。”如此口吻,也隻有呂碧城敢說了。她生平可稱心的男人不多,梁啟超早有家室,汪精衛太年輕,汪榮寶人不錯,也已結婚,“張謇曾給我介紹過諸宗元,但年屆不惑,須眉皆白,也太不般配。”不過,這看似孤高的宣言,實際上就是呂碧城的心聲。她對配偶的要求是文學水平,她曾經說:“我之目的不在資產及門第,而在於文學上之地位。因此難得相當伴侶,東不成,西不合,有失機緣。幸而手邊略有積蓄,不愁衣食,隻有以文學自娛耳!”呂碧城在詞壇的地位很高,被推崇為“李清照後第一人”,而樊增祥對她的詞作評價則是“漱玉猶當避席,斷腸集勿論矣”。
另一方麵,呂碧城向來宣言女權,對納妾等行為十分不恥。光是這一點,恐怕她就將很多已婚男士和風流公子排除在外了。這個獨身女子的愛情向來是人們關注的熱點,可有趣的是,作為一位新女性,呂碧城卻十分推崇包辦婚姻,認為包辦婚姻中父母會為子女考慮周詳,可以促成踏實可靠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