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峽口三更月,揚子江頭萬裏心。
新中國剛成立,潘玉良就來信說要回國。潘讚化回信:“朝鮮戰爭爆發,上海‘天天空襲,人心惶惶’,還是在國外安居幾年為是。”這才擱置下來。此後,她鼻疾發作,多次手術,尤其是1952年的手術,術中遇險。
1953年以後的幾年,由於王守義為她策劃的展覽成功,她就忙了起來。那幾年是她事業上最成功的幾年。1956年,她第二次正式申請回國,但因法國當局不準帶回作品而滯留交涉。她曾函請安慶市民政局協助解決此事,卻因中法無外交關係未果。
1958年,潘玉良致信潘讚化:“讚兄,我雖然不便同你一起生活,但精神方麵你我是相通的……” 1965年,中法建交,年邁的潘玉良多次來信要大孫潘忠立去巴黎,一邊幫她整理作品,一邊好接她回國。然而“文革”爆發了,潘玉良回國夢再次成為泡影。她信中屢屢說自己在精神方麵相當痛苦,有家回不得。潘讚化安慰她:“我中國數千年的故事小說,人生遭遇結局總是大團圓,你放心罷,也不能例外嗬!”的確,“大團圓”是中國傳統故事的統一結局。潘讚化樂觀的安慰,還是中國思維。
“三不女人”潘玉良
在法國,潘玉良長期住在窮學生常住的小閣樓。和她接觸過的人都說她為人善良、內心堅韌。旅法畫家賀慕群曾回憶說:“潘玉良生活並不富裕,但是生性豪爽樂於助人。氣勢不讓須眉,頗有男子氣度。”晚年時她生活在蒙帕納斯附近的一條小街,住在頂樓,住房兼畫室,生活清苦,但仍勤於作畫,有時候一天到晚在家作畫,整天都不出來。
她在法國的時候,有個“三不女人”名聲:一不戀愛,二不入外籍,三不簽約於畫廊。
不戀愛,是對潘讚化的忠貞,亦是為自己的名聲守節。她一生受恩於潘讚化,而最終卻未能留在他身邊,心中難免有愧。因而,她一直堅持獨身。
不入外籍:她離開祖國的時候,中國正處於危難,她常常在畫中寫“邊塞峽關三更月,揚子江頭萬裏心”之類的句子,以遣鄉愁。她對祖國的忠烈,大概是類似於南渡之時的李清照,雖然一腔熱血未能在戰場上揮灑,她們卻都用藝術的形式將之傳承下來。1937年,日本占領南京之時,潘玉良懷著憂憤之情連夜做了《中國女詩人》的雕塑,而這個雕塑的原型便是李清照。
而不簽約於畫廊,則像是一種固執的堅持。潘玉良不是梵高,她活著的時候就在國際上獲得了很高的聲譽。她的畫在哪兒都能賣到很高的價格,可是她在法國期間卻從不與畫商合作。缺錢的時候,她就把平庸的作品拿去賣了換麵包。然而,那些好作品,她都一一珍藏下來,在她逝世後送回了祖國。
在潘玉良的心中,有很多東西都是被奉在神龕裏的,它們比金錢更寶貴,比生命更重要,所以她願意去做一些看似無意義的堅守。她默默地想著,留住一個名頭也是好的。比如說愛情,比如說藝術……
異國他鄉 相依為命
1951年,潘玉良接到潘讚化的來信,得知潘牟被打成“右派分子”,劉海粟也被打成“右派分子”。潘讚化讓潘玉良與潘牟和劉海粟劃清界限,實則暗示她此時不宜回家。這讓一直苦盼回國和親人團聚的潘玉良,一顆火熱的心,直跌落到冰點。
她隻好留居法國。就在這以後,在她的生活的圈子裏,有了一個相守相知幾十年的藍領知己。他就是王守義。可以說,潘玉良在她的後半生與在巴黎開中餐館的王守義相依為命。
上世紀四十年代的法國亦是戰亂四起。潘玉良鮮少售畫,而她也早與潘讚化斷了音訊,生計很快就成了問題。在一次猛烈的暴風雨中,她的畫室也被摧毀。是王守義的接濟,使她有了安定的生活環境。
她與王守義也不單隻一個擁抱,潘讚化於1959年去世後,他們同居在一起,直到去世。
那一年,潘玉良已65歲,王守義大她一歲。兩顆孤獨的靈魂遂相互依傍,相互取暖。但她並未嫁給王守義,他在出國前已娶妻生子。
王守義還是潘玉良從事繪畫和雕塑時的助手、追隨者,或者仰慕者。他懂得欣賞潘玉良的品德和才情,無論是輝煌的時刻,還是落魄的歲月,王守義總是默默地陪伴和幫助她,在她的孤獨和寂寞裏邂逅了很多的溫暖。這是潘玉良的一種幸福。這幸福的模式也是很多女人想要的:平淡而真實,有安全感,那是身心疲憊不堪時的最好歸宿。
葬入巴黎 遺作歸國
潘玉良極具滄桑,卻又不能事事明講的,是她所付出的艱辛和所經曆的坎坷。從一個沒有受過最基本教育的青樓女子成為蜚聲世界藝壇的藝術家,潘玉良所走過的每一步,都是在以最拚命的方式邁出。
1977年4月,王守義和潘玉良離開巴黎郊外的住宅,搬進了巴黎政府官員的宿舍。
1977年7月22日潘玉良在巴黎病逝。王守義以十萬法郎重金在蒙帕納斯公墓租下為期一百年的墓地,又為潘玉良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潘玉良著旗袍入殮。墓前鮮花遍地,參加者不同膚色,人們手捧翠菊和紫紅色康乃馨,表情肅穆。平滑如鏡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鑲嵌著長眠者的白色大理石浮雕像。雕像的下方,懸掛著十多枚造型各異而又美觀的獎章;右邊是一行用中國漢隸體鐫刻的碑文:藝術家潘玉良之墓。這是潘牟請安慶的書法家用整張的宣紙書寫的。
得知潘玉良已經棺葬於巴黎巴拉斯公墓,家人便將王守義帶回來的潘玉良衣物葬成衣冠塚,與潘讚化合葬在一起,並立了漢白玉的墓表。
1985年,在中國駐法使館的幫助下,經過後人的諸多努力,潘玉良的兩千多件遺作終於運回了潘玉良的故鄉安徽省博物館。而她畢生的藝術心血結晶,直到這時才終於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就這樣,從孤兒到雛妓,再到小妾,複至畫家,乃至中國最高學府的教授,最後是世界藝壇上著名藝術家,潘玉良在古今中外的經傳中,她以不可代替的位置,成為了一個非常特殊的典型:二十世紀中國政治動蕩和文化碰撞的社會巨大變革背景下,經過個人努力獲得成功的女性。由於她與眾不同的經曆和性格,使她成為二十世紀中國最為突兀,也最具代表性的女性藝術家。她的傳奇色彩,隔了半個世紀,縱橫交錯在了我們的今天。
潘玉良警示錄:
人生不相信眼淚,縱然嫁得一個有錢男人,還得自身過硬才行。要不然,潘玉良那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出身陰影,就足以讓她毀了再毀,崩潰了再崩潰。殘酷的現實總是這樣,怕什麼偏來什麼,那一大堆的麻煩,在惡意煽動下,總是會找上門來。
這時候,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就是女人自己。潘玉良就是這樣,她做了自己的菩薩,在一道道難關前,她拯救自己於苦難之中。
菩薩就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