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蕭紅:驚世駭俗的悲劇人生(2 / 3)

然而,我相信蕭紅是真愛過的,翻閱她和蕭軍合作的《商市街》,你會被這對你年輕人的生命激情深深打動。他們的物質生活那麼貧困,貧困到為每一餐飯的下落犯愁,為一個麵包而歡呼,有時甚至幾天沒有一點東西可以充饑,但在這樣的生活中,病體支離的蕭紅在精神上那麼富有,充滿活力,她為著一餐飯擔憂或者高興,為死去的小魚憂傷,在饑餓的恍惚狀態裏,她坐在牆頭上擴張自己的幻想,但她不會擔憂三郎的愛。她心心念念惦記著她的三郎,在下雪的日子裏,教書歸來,“他的上唇掛霜了”,她會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冷餓交加的時候,難捱的每時每刻,她盼他回家,“隻要他在我身旁,餓也不難忍了,肚疼也輕了”,這樣還不是愛嗎?

這就是“家”,沒有陽光,沒有暖,沒有聲,沒有色,寂寞的家,窮的家,不生毛草荒涼的廣場。

——蕭紅《他的上唇掛霜了》

一個狠心的母親

蕭紅備受非議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拋棄親生女兒。

在麵臨生產時,因為沒錢住院,蕭軍再次行蠻,將蕭紅強行送進產房。

那名可憐的初生女嬰,一連哭了幾天,連母親的麵都沒見到,就被送給了公園的臨時看門人。

對此,蕭紅這樣麻醉著自己:畢竟抱走小家夥的,是一個穿白長衫的女人,她在她的床前,述說著她怎樣要一個孩子,她一定會愛她的吧。

但蕭紅作為一個母親,仍然是顯得過於殘忍了,過於冷漠了。在孩子出生後,看護士抱給她,她搖著手,說:“不要!不……不要……我不要呀!”

蕭紅半生都在被遺棄、被背叛、被欺侮中度過,於是,她不自覺間,將自己所受的傾軋,所受的冷漠,所受的苛刻,施予那個更弱小的人:她的新生兒。別人對她始亂終棄,她對孩子同樣始亂終棄。

護士說:“小孩子……整天整夜地哭,喂他牛奶他不吃,他媽媽的奶脹得都擠來扔了。唉,不知道為什麼......”蕭紅那堅持到底的冷漠,讓她堅決不認那個女孩,任憑醫院隔壁房間孩子的號哭震天,任憑奶水打濕了前襟,任憑周圍人的苦勸,如此連續六天。到第七天,那個繈褓中的女嬰被送給了他人。

孩子被抱走之前,對方怕她不舍得,說:“誰的孩子,誰也舍不得......”

不想蕭紅說:“我舍得,小孩子沒有用處。你把她抱去吧。”

而蕭軍,在聽說孩子被抱走了,安定地說:“這回我們沒有掛礙了,丟掉一個小孩是有多數小孩要獲救的目的達到了。”並感歎蕭紅“是個時代的女人,真想得開,一定是我將來忠實的夥伴!”

兩個冷酷的人,還以自己的冷酷為榮為傲。兩個不負責任的人,還以自己的不負責任為榮;僅從此事,就可看出蕭紅的“絕對自我”。至她將逝時,委托端木蕻良代她去找尋那個孩子。可是,人海茫茫,找不回的又豈止是親生女兒?她其實是不能找得回那份丟掉的人情人性。

蕭軍出軌:浪拋紅豆結相思

拋棄了親生女兒之後,二蕭一度愛得死去活來。蕭軍寫給蕭紅三首定情詩,第二首是這樣寫的:

浪拋紅豆結相思,

結得相思恨已遲。

一樣秋花經苦雨,

朝來猶伴並頭枝。

蕭軍雖然窮,當時卻在哈爾濱文壇小露鋒芒,軍人出身的他還孔武有力,五官也算得上英俊,十分有男子氣概。因此,很多女子都對他心生愛慕。而蕭軍早早地就闡明了自己的愛情觀“愛就愛,不愛就丟開”,他的愛情從來都是迅風疾雨,並且極其自私,毫無責任感。大男子主義讓他很少考慮到蕭紅的感受,愛的時候,把她當作孩子一樣寵著,不愛的時候,則二話不說地背叛,與他人交好。什麼都沒有,對於蕭紅來說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唯一賴以生存的愛也開始瀕臨危機。

他們搬到蕭軍做家教的汪家,汪家小姐汪林,生得漂亮,又是富人家女兒,自然衣著打扮都要鮮亮。讓蕭紅自慚形穢,太多苦難讓她過早地容顏蒼老,她自嘲地寫道:“追逐實際吧!青春唯有自私的人才係念她。”也就是從那時起,汪林開始成為她心間的一根刺。貧窮已婚的家庭教師和美麗富有的小姐,是沒有未來的,蕭軍最終打消了念頭。

但蕭紅又遇到了更大的情敵,一位從上海來的中學生陳涓成了蕭軍的追求對象。盡管滿是幽怨,可她似乎隻能把他的移情當成幻覺。而現實的殘酷到了,蕭軍就連這幻覺也是不想給她的了。他當著她的麵,給她寫情書。她稍有微詞,他就拳打腳踢。

他們二人和朋友見麵時,朋友見蕭紅的眼睛青了,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回答說不小心摔的。而蕭軍則在旁邊憤猶未釋地說:“有什麼可以隱瞞的,是我打的!”他是曾經解救蕭紅於危難的俠士,但此時卻卸去了英雄麵具,這樣的肆無忌憚,不是蹂躪又是什麼呢?

蕭紅與魯迅的交往是個謎

蕭紅和蕭軍在上海居住不到兩年,這也是魯迅生命最後的兩年。蕭紅真正的幸運就是遇到魯迅,幫助她和蕭軍分別出版了《生死場》和《八月的鄉村》,並為蕭紅作序,讓她一舉成名,從此煥發了更大的活力。

蕭紅在婚姻中,身心俱疲,便常常去魯迅家,尋找一種溫暖的家的慰藉。可是魯迅在病中,許廣平又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的苦悶,也就這樣一寸寸積壓下來,連爆發的可能都慢慢變成了虛無。

魯迅逝世後,蕭紅寫了一篇《回憶魯迅先生》,其中寫道,她心情好的時候,比如穿一件新上衣,一家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忍不住了,咚咚咚跑上二樓,問魯迅:“我這衣裳好不好看?”魯迅就會放下工作,打量她一眼,老實地作出評價:“不大好看。”隔一會兒,他告訴她不好看的理由。又一次,她要出門赴約,許廣平替她打扮頭發,其中一根紅綢條,惹得魯迅生氣了,大聲的對許廣平說:“不要這樣裝她……”

蕭紅與魯迅的交往一直以來都是個謎。有人說這是缺少父愛的女孩終於找到了一個可敬可愛的師長,也有人說二人的忘年交裏有著曖昧的成分。如魯迅這樣一個時代旗手也會給蕭紅的穿衣著衫出謀劃策,告訴她該如何打扮,如何搭配衣服的顏色。其中情愫,自然是要超出純潔的師生情。

說不出的痛苦最痛苦

黑龍江省蕭紅研究會學者章海寧說,二蕭的分手有性格上、健康、創作觀念的原因,但核心是蕭軍對情感的不忠。

《生死場》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社會影響很大。蕭紅也因此成為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文壇知名的女作家。但就在這時,他們的感情危機越來越重了。

蕭軍又愛上了蕭紅的閨蜜許粵華,許是蕭紅在日本時的閨蜜,是她很尊重的一個人;而許粵華的丈夫黃源也是蕭軍的朋友。更為過分的是,蕭軍甚至和許粵華有了孩子。

二蕭的感情遭遇空前的危機,出現明顯的裂痕,蕭軍動怒時甚至將蕭紅打得鼻青臉腫。

蕭紅在組詩《苦杯》中寫道:

說什麼愛情!

說什麼受難者共同走盡患難的路程!

都成了昨夜的夢,昨夜的明燈。

……

往日的愛人,為我遮蔽暴風雨,

而今他變成了暴風雨了!

讓我怎來抵抗?

敵人的攻擊,愛人的傷悼。

……

蕭軍每天早上去公園讀書,回來之後,必定會責備蕭紅的“懶惰,不用功”。麵對這些無理取鬧的責罵,蕭紅總是有苦難吐,生活是要繼續的,總得有人淘米煮湯,有人擦地洗衣服。這個人當然不會是蕭軍。他還要趁著閑暇,去向情人獻媚,寫幾首讚揚的詩歌。

蕭紅在組詩《沙粒》中寫:

今後將不再流淚了,

不是我的心中沒有悲哀,

而是這狂妄的人間迷失了我了。

當悲哀,反而忘記了悲哀,

那才是最悲哀的時候。

什麼最痛苦,說不出的痛苦最痛苦。

在蕭軍看來,蕭紅的迷茫和哀愁是不可思議的。蕭紅與蕭軍性格差異明顯:一個多愁善感,另一個豪爽坦蕩;一個是穩不住情緒的神經質病女,另一個是捺不住脾氣的火爆型猛漢;他們的共同點則是自尊心太強,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是很難有蕭紅渴望的平常夫妻生活,因此二蕭分手仳離是遲早的事情。多年之後,蕭軍給出了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如果按音樂做比方,她如同一具小提琴拉奏出來的猶如肖邦的一些抒情的哀傷的,使人感到無可奈何的,無法抗拒的,細得如發絲那樣的小夜曲;而我則隻能用鋼琴,或管弦樂器表演一些sonata(奏鳴曲)或symphony(交響曲)……鋼琴和提琴如果能夠很好地互相伴奏,配合起來當然是很好的;否則的話,也隻有各自獨奏合適於自己特點和特性的樂曲了。無論音量、音質和音色……它們全是不相同的。”

宿命:一個人走路

美國作家、翻譯家葛浩文在《蕭紅評傳》中對蕭軍有明確的指責,他同情蕭紅“多年做了他(蕭軍)的傭人、姘婦、密友以及‘出氣包’”。端木的出現使蕭紅產生幻覺,似乎看到了一捆救命稻草,而此時她與蕭軍仍然同居。雖然二蕭的感情到了這個地步,分開是必然的,但是,蕭紅可不可以先與蕭軍正式分手以後,再與他人纏綿。否則,那算什麼呢。於此,說多情,說濫情,都沒有意義了。

1938年5月,蕭紅在武漢與端木蕻良舉行婚禮。他們的結合在朋友眼中十分的不堪,幾乎沒人承認他們是結婚,就連胡風等朋友都對她的新婚姻表示質疑和非議,有些朋友甚至與他們斷絕聯係。蕭紅百年之後,亦無人替端木說話。在那些文人朋友的筆下,這是一個自私、懦弱、沒有擔當的男人。

此時,蕭紅腹中懷著蕭軍的孩子。曆史驚人地相似,當年蕭紅與蕭軍初識,她肚子裏懷著汪恩甲的孩子,現在蕭紅與端木蕻良結合,她肚子裏又懷著蕭軍的孩子。

當婚宴上,胡風提議讓新娘新郎談談戀愛經過時,蕭紅說:“張兄,掏肝剖肺地說,我和端木蕻良沒有什麼羅曼蒂克的戀愛曆史。是我在決定同三郎(指蕭軍)永遠分開的時候才發現了端木蕻良。我對端木蕻良沒有什麼過高的希求,我隻想過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沒有爭吵,沒有打鬧,沒有不忠,沒有譏笑,有的隻是互相諒解、愛護、體貼。”

蕭紅渴望擁有愛人和溫暖的家,卻注定不會有,她注定要一個人走路,繼續宿命的漂泊。和端木一起生活,蕭紅同樣沒有得到應有的嗬護和尊重。她挺著懷孕八個月的大肚子在宜昌碼頭絆倒,是陌生人把她扶起來。還有,端木蕻良當著蕭紅朋友的麵,讀她寫的懷念魯迅的文章,鄙夷地笑個不停,說:“這也值得寫,這有什麼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