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朋友們一致看好的絕配到聚少離多,以及最後攤牌,對於石揮,周璿沒能挽留住這個可能成為她愛人的男人。他也因為自尊心太強,沒有說出口。
年輕時,以為放手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是給了自己一條生路,誰知,卻牢牢禁錮了自己一生。
和石揮分手後,周璿很快就和朱懷德同居了。
商人重利,他熱情裏透著虛假,老練中藏著奸詐。朱懷德其實比周璿更會演戲,他時時表現出對她的關心愛護,花言巧語很快就騙得了周璿的信任,將周璿變成了愛情的俘虜。最終利用周璿對他的輕信,騙取了她大部分財產,將她收拾得毛羽凋零,精神分裂。
朱懷德的目標是周璿的財產,對周璿的一切關心都是出於此目的。在獲得了周璿的財產控製權後,他開始想辦法脫身。恰在此時,周璿提出要與他結婚,朱懷德終於暴露出本性,竟帶著周璿的財產逃之夭夭。而傷心欲絕的周璿卻發現,自己已然懷上了朱懷德的骨肉。三十歲的女人,尚未有子嗣,她心裏一定也是很著急的。為了孩子,她隻得隱忍下來。
1950年的9月16日,周璿生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周民。當時的朱懷德與原配尚未離婚,更為不堪的是,朱懷德在周璿之後又跟一個舞女同居,並有了孩子。
孩子出生後,還存有一絲希望的周璿,抱著孩子去見朱懷德,卻不料往日白淨斯文的朱懷德,原形畢露,絕情地矢口否認騙財騙色,更否認孩子是他的,並提出驗血認親,還奚落道:“這個孩子恐怕和你一樣,是從哪裏領來的吧!”
周璿在幻滅中,徹底絕望了,憤怒如烈火般,正在將她吞噬。原本脆弱的神經再一次崩潰,她已無法支撐下去了。朋友隻得將她送回家靜養,滿以為待她痊愈後,還能夠重登銀幕,重新唱出動聽的歌。誰想,卻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1951年,瀕臨崩潰的周璿一直堅持拍攝電影《和平鴿》,周璿扮演一個護士。在拍到後麵時,導演增加了一場醫務人員獻血的戲,當大家在一起討論時,有人提出應該有個驗血的鏡頭。此時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的周璿,聽到這“驗血”二字,猛地一震,“驗血”二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一直想遮蔽往事而自縛在身聊作保護的蠶繭,然後,美麗的蝴蝶精靈飛走了,隻留給周璿一個麻木的肉身,從此,這個可憐的美女就倉惶地跌入一個瘋狂失控的世界。隻見她霍然站起身來,撩起衣袖,激動而悲憤地喊道:“驗血!不信可以驗血!”然後絕望而痛苦地慟哭:“是你的骨肉,就是你的骨肉!驗血!驗血!”
就這樣,周璿在電影拍攝現場,徹底崩潰,連哭帶笑,精神完全處於失控狀態。後來她被送進了上海精神病療養院,從此她在那裏耗盡了生命最後的餘輝。
那一場是非曲直
進入療養院後,周璿開始寫日記,日記的首頁她用藍墨水筆寫下:
拿人家的過錯來懲罰自己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周璿
她內心很明白,其實自己就是那個世界上最傻的傻瓜。此時明白,卻已不能做什麼,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步步滑入深淵,雖然很多人來救她,但是她已經無力伸手讓人拯救了。
周璿登報聲明,宣布正式與朱懷德解除同居關係。朱懷德後來被判入獄,所騙財物也被追回。經過這事,周璿悲觀至極,她認為一切都完結了,她給香港好友李厚襄的信裏寫道:
所有寶貴的名譽也壞了,下半世等於完了。
周璿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她總算過了一段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她和畫家唐棣相識於《和平鴿》劇組,那時的周璿對這位給電影畫廣告的年輕畫家印象甚好,隻是沒想到,他竟成了自己最後的男人。
周璿養病期間,唐棣常來為她畫像,還親自肩負起了照顧她的責任。不久,周璿生下了兩人的愛情結晶次子周偉。那時的兩人,著實做了一對平常的夫妻、平常的父母。而這對周璿來說,是多麼寶貴的恩賜,辛苦了三十多年,被傷害、被侮辱,現在的自己,終於能夠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與祥和。
但最終,她還是失去了這一切。一場官司在這段婚姻生活裏,打出了一個大大的“終”字,一切就這樣收場了。
1956年,唐棣因引誘女學生被判刑入獄,以詐騙罪和誘奸罪被判刑三年。出獄後的唐棣,自稱是“身似枯木,心如死灰的二世人”。此後,他一直獨身,去世前幾年才娶妻,照顧他生活。
當年,唐棣被警察帶走、被判刑、被關押的那一刻,周璿又崩潰了。長久以來積攢的壓力、悲傷、痛苦、絕望,全都爆發了出來,將她淹沒,將她吞噬。對這個淒涼的人世間,她已不想再多看一眼。
這一次的情感,是又一次猝不及防的傷害。傷害之深,讓周璿再也不能走出陰影了。周璿被送往精神病院,直到去世。
唐棣獲釋後,帶著孩子去看她,疲憊的周璿方才展現了一絲笑容。但她的朋友卻開始阻止唐棣來見她,一堵無形的牆將周璿同丈夫跟兒子隔離開來,從此再也沒有見麵。
周璿哭喊、抗議、哀告,要求見丈夫、見兒子,這卻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奢望。
人生不過刹那芳華
周璿終於見到久違的石揮是在銀幕上,電影《光輝燦爛》,身在病院中的她在日記裏寫下:
好久沒有看見石揮了,他的演技永遠使人喜歡。也不知道他人在上海還是在北京,因他告訴我要同童葆苓訂婚了呢!很使我難過,當然我願意他能幸福,我們的友誼之愛決不改變。總之,隻有我自己對不起人家,沒有別的話好說,永遠回憶著,自己難過吧,活該!
他們沒有相守的緣分,卻於有緣死於同一年。
1957年7月19日,周璿突感染中暑性腦炎,高熱昏迷,雖然盡一切辦法搶救,卻終究回天乏術,她的生命就這樣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中驟然消失了,年僅三十八歲。
彌留之際,她拉著好姐妹黃宗英的手,將兩個孩子周民、周偉托付給她,以悲顫的聲音說:“黃姐姐,我的命太苦了……活了一輩子,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知道……”
她一生芳華無敵,光彩奪目,最終卻是這樣淒涼孤獨的收結。
追悼會上,周璿生前文藝界的朋友都出席了,單單沒有石揮的身影。那時,很多公開場合他已沒資格出現。後來,石揮失蹤了,再也沒回來。有一天,人們在吳淞口的海灘上發現了他的屍體,他跳海自殺了。
一個三十八歲,一個四十多歲,錯過了彼此的好年華,卻在同一年共赴那個冰冷的世界,仿佛早已約定。
周璿一生中都沒有遇到過一個如“小陳”般貼心的真心戀人,才華、財富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作曲家陳歌辛與周璿有過多次合作的經曆,非常了解周璿的身世和為人。有一回,他與文工團音樂創作班的學員談及“金嗓子”在感情上一敗塗地,不無惋惜地說:“璿子很聰明,心腸也好,隻可惜視力不佳!”學員們感到奇怪,問道:“周璿的眼睛不是水汪汪的嗎?”到了這會兒,陳歌辛不再賣關子,他當眾抖開包袱:“這隻是個比喻而已,我是說她老看錯人,不是受騙,就是上當。”誠然,周璿藝術天賦極高,卻讀書太少,閱世不深,與人打交道時不留退步,毫無城府,她長期被一群螞蟥和水蛭包圍,不失血受傷、心力交瘁,又能如何?她光輝燦爛,太早到達了當時無人企及的名利和榮譽,誹謗、嫉妒、覬覦洶湧而上,名利場上的事,怎是她一個飄零的女子能應付得了的?於是周璿心力交瘁,直到崩潰。
周旋啟示錄
資深影評家方保羅先生曾評論道:“在芸芸中華老影星、老歌星已瀕臨被人遺忘的當兒,在他們之中,卻有一個人的名字依然烙印在上海、台北、香港及吉隆坡男女老少的心中,她就是周璿……”
與事業上的巨大成功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現實中的周璿不斷地經曆悲劇。她的人生可謂多災多難,遭遇種種不順、種種悲歡、種種離合。今天再看她的電影,聽她的歌,陶醉於她絕妙、自然的演技和清澈、空靈的嗓音的同時,也不免為她那淒苦的人生遭遇唏噓不已。簡直就像上帝給了她演技與嗓音的同時,卻要她用一生的幸運來交換。
女人一生,既想要事業出彩,又想要感情不受傷害,確實是門大學問。
每個女人都要學會讓自己保存一點體力與心力,不至於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在猝不及防的打擊中,一擊而潰。
周旋紅塵一回,一直周旋在名利場上,卻沒有學會真正的人世周旋,於是她心力交瘁,最後徹底崩潰,也就是一件必然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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