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孟小冬:豔驚四座終落寞(2 / 3)

此時的她,即使金屋藏嬌,即使被梅蘭芳辟謠,她也還是高興著的。

每日處於金屋繡帳,於百無聊賴中,孟小冬漸漸感覺到寂寞的強大。她這才明白師父的忠言“止步於此”到底是個什麼滋味了。那意味著,她以前享受著的讚譽,就此停止,而享受著的挑戰新角色的悸動,也要停止了。對此,孟小冬是心痛的,十幾年來,她一直忙碌著的事情,忽然失去了意義,她仿佛失去了重心。然而她以為這是值得的。為了愛,死都可以,何況其他。隻要有梅蘭芳在身邊,讓她放棄什麼,她都是願意的。隻是,真正的殘酷正在這裏,梅蘭芳根本不能與她相守到白頭,天長地久隻是一個美好的幻夢。

這樣的幸福隻有短短九個月的時間,隨後,她便迎來了人生的那個悲劇。甜蜜的愛情轉成悲劇,是緣於一次駭人聽聞的恐怖事件——綴玉軒血案,即著名的“梅蘭芳槍擊案”。

這樁血案使梅蘭芳對孟小冬的感情有了變化。大多數男人的愛情都建立在不傷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一旦覺得安危受到威脅,梅蘭芳的愛情之火便黯淡下來。在那之後,嚇壞了的梅蘭芳與福芝芳避居上海,一直不肯見孟小冬。他們倆昔日的恩愛生活,發展到了岌岌可危的黯淡境地。兩人的情感,也從此出現了一個深深的裂痕。孟小冬那女漢子的一麵,讓她怎麼也不能認可,更不能接受自己心愛的男人,在這場血案中竟然表現得如此貪生怕死,且在關鍵時刻置朋友的生死於不顧!她由此開始懷疑自己選擇的這個男人,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男人。

心機深重的福芝芳當即便抓住從孟小冬那裏搶回丈夫的好時機,便對外聲稱:“大爺(梅蘭芳)的命自然比什麼都要緊。”言下之意,這次血案的發生,最重要的是能保住梅蘭芳的性命。至於孟小冬,以及兩個死去的人,都不關緊要。

梅孟緣盡:戴孝事件

孟小冬已經迎來了她的名分之戰,然而她還是沒有做好準備,盡管氣憤、怨恨,卻也無可奈何,但她的情敵是不可能讓她做好什麼準備的。

1930年8月,梅蘭芳的大伯母在天津去世了。根據傳統葬禮習俗,作為後輩,梅蘭芳的所有妻房都應該披麻戴孝,在孝堂迎接賓客的吊唁。

因為大伯母就是祧母,孟小冬馬上收拾妥當,她要去盡一個妻子的責任,盡一個媳婦的責任,她剪了短發,帶了白花,要去梅府披麻戴孝,在靈堂接待吊唁賓客。

可是,當孟小冬趕到梅府後,卻被傭人口稱“孟小姐”,攔在門外不讓進屋。

福芝芳以正室夫人的氣勢,鐵嘴鋼牙,強勢逼人,就是不承認她的身份。

而梅蘭芳此時就在屋內。

梅蘭芳勸解福芝芳,但她當時有孕在身,就以肚裏的孩子作為要挾,揚言若是孟小冬進梅家大門,她便上吊尋死,搭上肚子裏的孩子。梅蘭芳終於妥協,他轉而去門口,安撫孟小冬,並讓她離開;而梅黨的人,也紛紛讓孟小冬回家。

傷心至極而又無計可施的孟小冬,隻得轉身離去。

從”戴孝事件”可以看出,梅家包括梅蘭芳,此時已經把孟小冬視為外人了。梅孟之間的傾城戀,至此,走到了終結。

如果隻是普通人家一夫二妾之間的恩怨,那麼或許也還有解決的辦法。可他,是旦角之王;而她,是須生之皇。他們的名聲,他們的粉絲,會以愛的心、恨的心,為這場矛盾推波助瀾。如果再加上一些別有用心的報人,再加上梅黨對梅蘭芳名聲的粉飾,那麼他們之間別說重溫舊夢不可能,就是再做朋友都難。也是由這段話,可以看出,兩房太太的矛盾愈演愈烈,捧梅集團中又分化為“捧福派”和“捧孟派”,“捧福派”認為孟小冬需要人服侍而福芝芳卻能服侍人,“捧福派”最終占了上風,梅蘭芳棄孟選福。梅蘭芳的三位夫人王明華、福芝芳和孟小冬都出身京劇世家,是在藝術上充滿共鳴的解語花,前兩位都為了他的事業放棄了自己的專業,一心相夫教子操持家務,以他的前途為前途,以他的喜好為喜好,讓他不為瑣事所累,集中精力成就藝術事業,她們都能低下身段“服侍人”。可孟小冬不同,她是當時難得的新女性,鐵骨錚錚,一身傲氣與靈氣,她的幸福不但來自於婚姻,更來自於世界的認可,她渴望愛情而不乞討愛情,她需要“人服侍”。

世間自有公論且須待

之後,孟小冬絕食、生病、避居津沽,她的父母時時開解,才讓她慢慢轉了念頭,可是憂傷,總是會突然襲上她的心頭,讓她猝不及防、痛斷肝腸。

孟小冬主動和梅蘭芳提出離婚。1933年9月5日、6日、7日,孟小冬在天津的《大公報》頭版連續三天登出《孟小冬緊要啟事》:

經人介紹,與梅蘭芳結婚。冬當時年歲幼稚,世故不熟,一切皆聽介紹人主持。名定兼祧,盡人皆知。乃蘭芳含糊其事,於祧母去世之日,不能實踐前言,致名分頓失保障。雖經友人勸導,本人辯論,蘭芳概置不理,足見毫無情義可言。冬自歎身世苦惱,複遭打擊,遂毅然與蘭芳脫離家庭關係。是我負人,抑人負我,世間自有公論,不待冬之贅言。

字裏行間透著一身的傲氣,怨氣和悲絕。

她的驕傲是“名定兼祧,盡人皆知”;她的理由是自己“名分頓失保障”;她的自信是“世間自有公論,不待冬贅言”。

其實,無論這啟事中說些什麼,語氣如何,就憑孟小冬在那樣的時代,敢於登出這樣的啟事本身,就足可見出公論在哪一邊了。

梅、孟的分離是性格、追求分道揚鑣注定的悲劇,她恨他的不肯援手,他惱她的不願屈就。他哪裏理解她?愛情本該誠心,不該有所瞞隱。若梅蘭芳讓她進門吊孝,給她足夠的尊嚴與尊重,即便孟小冬做妾,也甘心。趙四小姐與張學良上演了感天動地的紅塵絕戀,也是因為少帥給了趙四絕對的尊嚴與尊重。而梅蘭芳卻欺瞞在先,不敢擔當在後,難怪孟小冬與之決絕。“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贏得一個女子真心的,不是清秀的容貌,精湛的才藝,或萬貫家財。女人,尤其是有才華而孤傲的女子,根本不在乎這些膚淺的東西。打動她芳心的唯有他的真誠,尊重與為人做事的態度。梅蘭芳輸就輸在太過自信,太不懂女人心。殊不知,一旦傷透了心,再多的情愛也會變冷,消失殆盡。

就這樣,一對拒絕妥協的男女電光火石地交彙,又流星般地分開,猶如孟小冬分手聲明中的那句“是我負人,抑人負我,世間自有公論”。說什麼呢?什麼都很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