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佛教的複雜之性在於什麼地方呢?他首先建立了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境界,用想象無法抵達的高度,比如在金剛經裏。那麼我們可以先簡單回顧一下佛教的形成,剛才那個同學也提到,他是一個王子叫悉達多,在現在的尼泊爾地區,當時是屬於印度地區的一個範圍,因為當時印度的宗教有很多,印度本土的印度教也是非常厲害的,那麼悉達多看到人生的生老病死,對人感到憐憫,所以為什麼說佛教是一種大的慈悲呢?他首先是對生命的一種憐憫,這是他的出發點。他為什麼會感動那麼多人呢?首先每個人對生命都有所追問,每一個大智慧的人都有生老病死,就像蘇東坡在臨死的時候,當時他的朋友在場,要他念《金剛經》的一段經文,他說你堅持住這口氣把它背完,你就可以進入西天世界,蘇東坡背了一半,感到很疲倦說:“也罷!管他是去西天還是東天呢!”就這樣撒手人寰。對於蘇東坡這樣學者來講,他在中國文人裏麵最有代表性,最具有智慧含量的這麼一個人物,那麼他對佛教的態度,把持的也是這種‘敬神如神在,敬鬼如鬼在’的這麼一種情態,這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特點。
那麼佛教本身實際上悉達多後來到菩提樹下所謂‘頓悟’,然後‘立地成佛’,他創立了一種宗教是為佛教。佛教本身的一個基本經律就是‘戒定慧’,首先,你要有戒條,戒條是幹什麼的?是讓你安定,最後發智慧,這是它核心的旨義。佛教流傳到中國以後,那麼佛本身後來也化身了很多,我們今天可以看到,佛教後來在中國經曆了三種變革,在北朝的時期有個皇帝滅佛,到了唐代有兩個皇帝滅佛,所以三度滅佛,在中國受盡劫難。佛教本身對它的命運的預言有一個末法時代,這個末法時代對佛教造像的影響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佛教本身有過去佛,現在佛和未來佛,未來佛就是彌勒佛,那麼彌勒佛還沒有降生,它肯定要降生到人世來拯救人間,在中國有一個非常奇怪的佛——‘多寶佛’,在印度佛教裏麵是找不到的一個佛教,相傳釋迦牟尼看到一個人坐在一個佛龕裏邊講經,他進去以後呢,塔就飛起來了,飛升的佛塔預示著要進入另外一層世界,所以稱為‘多寶佛’。多寶佛這個概念是中國的一個概念,那麼佛教在進入中國的釋迦牟尼佛或阿彌陀佛都有陪侍,就是‘脅侍菩薩’。一般來講,最早是一個是觀世音,一個是大勢至為陪侍,普賢和文殊是另外一組陪侍。後來觀世音菩薩就逐漸的獨立開了,大勢至菩薩逐漸就淡化掉了。所以我們現在看到的佛像最主要的模式就是一佛二菩薩(就是文殊和普賢)。那麼它們這些佛教在中國流傳的基本樣式裏麵,有一個通過藏傳佛教也流傳到中國來了,稱為‘黃教’。它和西藏本土的‘苯教’相結合,又產生出和流傳在中土的佛教有些不一樣的地方。但是佛教在印度到了後來出現一個分支,這個分支就是密宗,所以今天在印度本土,看到很多佛像裏麵表現肉欲非常厲害,尤其在藏傳佛教裏麵可以看到很多所謂的‘歡喜佛’,那麼男女的性器官都暴露在外邊,就是表現男女在性愛之中體會到的無上覺悟,所以這個宗派也在印度流傳了一個時期,因為它容易遭受到誤讀,它歧義太多,所以稱為密教,一般在佛教內部進行流傳,但是佛教後來逐漸在印度退出到主要角色,當中伴隨著伊斯蘭教和印度教的興盛,被擠壓到一個非常小的空間裏。但是在中國卻被放大,成為中國一種非常重要的文化方式,所以我說中國繪畫的基礎就是儒、道、釋三家,這三種思想奠定了中國繪畫的思想基礎,或者說中國文化的三個支柱。那麼佛教的《金剛經》裏麵討論的是什麼東西呢?實際上我想,最核心的一點就是,所有的語言無法抵達的那個高度和深度,佛是什麼?佛是不可說的,不可說的意思是什麼呢?你通過不可說,才能認識他的不可說。所以在它的所有教義裏麵你所說出來的全部都是虛妄之相,我們所說的佛教的‘空’的概念,它通過一種‘戒定慧’的方式,但是它的核心的東西,是輪回和‘空’。佛教認為所謂的‘空’,這也是他看待世界的基礎,怎麼讓你從世俗的欲望中走出來,就要讓你認為你看到的東西並不是真的,一個非常漂亮的絕世美女,傾國傾城,他可以告訴你,這隻不過是一隻骷髏,如果你還不能夠控製自己的定力的話,你可以想象,一個骷髏吊在路邊,從它鼻子和眼睛的縫隙裏會爬出幾條蛆蟲,所以佛教使用了很多恐嚇性的手法或厭惡性的手法,讓你來抵禦對世間欲望的誘惑。
說一個很極端的例子,有民間的一個笑話,說一個老和尚領著個小和尚下山,這個小和尚十四五歲,沒有見過世間的東西,他是一個在寺院裏長大的棄嬰,老和尚就經常告誡他,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女人,女人比老虎還凶惡,所以你見到女人就要像見到老虎一樣,他十四五歲頭一次下山,來到街市上,就看到很多穿著花花綠綠、頭發飄逸的美女,他問老和尚這是什麼?老和尚說這是老虎,然後小和尚回來以後整天在想,老和尚問他你在想什麼,他說我在想,老虎長的真很看!然後老和尚就不由地長歎一聲說:美色,乃人之欲也!乃天欲!所以宋代有“存天理,滅人欲”,所以,它也是一種天欲,不可滅也,所以這個例子說明了佛教它在使用的這套和世俗之間進行組合的這套係統裏麵,是‘妖魔化,厭惡化,恐懼化,肮髒化’把這些世界的萬象,你怎麼能夠相信這些呢?
李叔同是個極端的例子,就是弘一法師,他是中國近代很多藝術門類的引進者,今天來看,他真正有成就的藝術門類也不是太多。但是他篤信佛教,他修的又是律宗,佛教裏麵有很多宗派,這個律宗主要是戒律,就是苦修派,這個苦修確實(嚴苛)比如,‘過午不食’中午一過就不能吃飯,而且手不能夠摸錢,有施舍的,但是手不能接觸錢。而且別人給你可以,但是你不可以要,去傳教的時候,絕對不可以騷擾民眾,不可以進民宅,你隻能在屋簷下躲避風霜,所以說律宗是最嚴酷的一種修行的方式,那麼弘一法師從這麼紅塵滾滾中的錦衣少年之後選擇了這麼一個方式,它確實說明了一種佛教與人生之間的一種非常奇妙的關係,你說它是一種文化自虐也可以,自虐也會帶來快感,當然自虐有狹義化,但我想有這種成份,那麼一個人約束到一定程度,讓自己的欲望很單純的時候,隻有一個欲望,這個欲望就是成佛,我後來在比較了佛教的經典的時候,就在思考為什麼佛教對那麼多有智慧的人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其實他製造了一個沒有人可以到達的目標。佛,懸置在所有你想象的層麵之上,我們想象一下,你做一個藝術家達到一個大師的地位,我要告訴你這隻不過是一種世俗的玩鬧而已,一個哲學家你思考的問題隻不過是執意於生死之間或功名之間,所以佛教裏麵有特別的一個障礙叫做‘執’。
你不信不行信也不行,為什麼?你一信就執了,一執就偏了,所以說偏執,你不信當然不可以進入門徑。所以佛教本身給你提供了一個不是兩難的問題,而是沒有辦法解決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的核心就說,你要想進入一個大智慧的世界,一個大無畏的世界,這個無畏不是指你對小的事物的一般看法,而是對生命的無謂,對死亡的無謂,而超越了生命的功利性。所以我們可以想象這個概念太大了。如果生命都沒有功利了,我們超脫了生命的功利性,你就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所以佛講的自由是你超越了所有的冀盼,所有可能你想象到的都是你的障礙,那麼你不想也不行,不想全是障礙,你一動念就有障礙,佛教講你不動念則和佛沒有關係,你一動念和佛就有了障礙,那麼你作為一個個體者你應該怎麼辦?所以佛教提供的一種成佛的道路,或者對智慧抵達的道路,我講他的最大的積極意義就在於讓你在思考各個局部的問題,忽略掉所有的細節,它懸置了一個本質。佛教的本質是一個不可以追問的一個本質,所以他的有意思之處就在於這一點,所有的本質都是我們可以認識的,但是,它告訴你當你把佛當作本質的時候你就錯了,但是你認為佛沒有本質也錯了,所以,目前所有的知識係統和價值係統來講,對佛的認識都是無效的。但是你又不能不去認識,所以所謂‘無上的智慧’,無邊無際的智慧,你用什麼詞語來形容本身就已經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