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09-05-21 20:30分—21:30
地點:美教樓18教室
錄音:羅仕明
整理:張娜
對於上一節課談的,我們做一個簡單的回顧。上節課主要談了佛教基本的教義和基本的狀況,以及禪宗出現之後,它所帶來的一個巨大的改變。如果說在唐代之前,佛教對中國的影響更多的集中在民間的文化形態上,或者說信仰形態上,甚至包括帝王的推崇也是在民間的層麵上。為什麼說帝王的推崇也是在民間的層麵上呢?因為這裏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沒有解決,就是說中國本土化問題為什麼沒有解決。像在北魏時期,有幾個皇帝,包括太後,對佛教的信仰都集中在個人興趣以及耗費國家的財力來構築佛教的偶像窟龕。那麼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佛教對他們來說更多的是一種安撫作用。對國家意識形態來講,是一個撫慰。這和它的政治形態也有關係。但是,為什麼它沒有進入到一個主流文化形態呢?主流文化形態是什麼呢?這應該說在中國曆史上,在中國文化史上,占據核心統治地位的應該是它的文人文化。所以官方文化一般的來講,由於文人的身份是非常複雜的,因為文人有的是宰相,有的是逸士,在野的、在朝的都有。但是在士大夫這個層麵上,他們有一個文化上的共同的信仰,所以我們就可以發現,唐代以後就開始把佛教和禪宗從宗教形態裏麵開始逐漸的獨立出來,進入了一個思想史的領域。所以到了宋代,把禪宗和儒學思想結合起來形成了一個新的學派,這就是理學。所謂的“存天理,滅人欲”,是說儒家的秩序,社會秩序和道德秩序到人格的培養。由於虛妄,所以忽略,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禪宗的思想迅速進入了人們的生活之中,這裏有一個例子,宋代有兩個理學家,程頤和程顥,他們是兄弟,去當地一個豪紳的宴會,到了宴會上以後。(以前的文人雅集有一個性階層,這個性的階層不是我們今天所理解的煙花柳巷,而是所說的一些高等姬女。她們和文人之間有一種特別的關係,古代的文人都是在這一點上被社會所驕縱的,在家裏麵有三妻四妾,在外麵還有歌妓的這個階層和他進行唱和激發他的靈感。)那個時候豪紳請客總是會有一些歌妓。而這些歌妓也基本上都是有學養的。因為修禪宗,有一些戒律,其中就有色戒,弟弟看到哥哥左擁右抱,很不滿意,就說我們這個學者,我們是儒家的門生,我們應該視紅粉為骷髏,那麼你這種行為,非常讓人不滿。參加宴會回來的路上,哥哥看著弟弟不開心,就問他,挺愉快的事情,怎麼會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弟弟說,我確實不開心,你太失禮了,有辱儒家的門風。哥哥問,我怎麼了?弟弟說,你看你當時抱那兩個歌妓,抱在懷裏麵那個樣子。哥哥說,是嗎?這事我早已放下了,你到現在怎麼還沒放下呢?這句話如一聲棒喝,哥哥拿起來放下了也就放下了,弟弟拿起來就放不下了。
所以說,這裏麵我們就可以看到,禪宗是後來推到的一個極致,那麼禪宗對唐代的藝術史,文化史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呢?其中最大的一點就是,後人談論王維所說的一句話,“……往往拈出因果,驚泣鬼神。”這個意思是什麼呢?畫畫要像講法一樣,說的這個語氣和詞語非常平淡,但是往往能夠拈出它的關鍵之所在,也就是把它的來龍去脈都整理的非常清楚。這種力量是非常巨大的。所以王維呢,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畫家。他官居右相,身份顯赫,在南田置別業,遠離世俗之外,衣不文采。古人穿的衣服都是很漂亮的。穿的很素,實際上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所以說,王維的這種風尚,包括他寫的詩,人們認為他寫的詩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而通常被人引用的“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一番畫意。但是我覺得關鍵不在這裏。如果用一句詩歌做畫麵的話,每個人都做的很好。王維的最核心的地方在哪裏呢?我覺得有這麼幾個方麵,一個是他創立了水墨畫,他開端了用水墨來畫畫,用水墨來畫山水,這是主要的,其實水墨畫法我們可以看一下顧愷之,我有幸在英國看了他的原作,現在保存在大英博物館裏麵,確實是單色水墨,沒有什麼顏色,水墨畫呢,就是說,基本上中古四大家都是水墨畫,顧、陸、張、吳。也就是說,像他們的這些繪畫,為什麼把王維作為一個代表性的人物,不僅推他,而且還偽造了一些畫論,像他的《山水決》,“畫道之中,水墨為上。”這是他畫論裏麵的第一句。然後,“窮天地之造化”,也就這個給他的加冕和追認,那麼在這裏麵呢,就是說實際上是從蘇東坡開始的。
但是非常有意思的一點,就是在中國畫裏麵,我們可以看到,包括帝王,到了宋代開始以文人的標準來作為藝術判斷的標準,這個時候王維起了一個什麼作用呢?我覺得是第一個他畫水墨山水,第二,他是一個詩人,第三個他官居右相,身份顯赫,第四個,他自己是一個有隱士風度的人。這幾個條件加在一起,他自然也就成為南宗鼻祖。董其昌說,“禪家有南北二宗,唐時始分,畫之南北二宗,亦唐時分也。北宗則李思訓父子著色山水,流傳而為宋之趙幹、趙伯駒、伯彇。以至馬、夏輩,南宗則王摩潔(王維)始用渲淡,變鉤斫之法,其傳為張璪,荊浩、關同、董、巨,郭忠恕、米家父子,以至元四大家”。後來他覺得也不對啊,王維是北方人,怎麼可以作為南宗鼻祖呢?所以又加了一句“但其人非南北耳”。這就是我們可以看到後來研究南北宗、打筆墨官司的地方。南北不是個地理概念,那有的人“南人北相”、“北人南相”,有的人生活在南方,土生土長的,但長的呆頭呆腦的,像個北方人。有的北方人長的尖嘴猴腮,像個南方人。古人對南北之間的認識很有意思。“南人機智,但容易墮入油滑”,“北人堅定,但容易流於木訥”,這是一個基本的界定,這裏沒有南北方歧視的問題。所以說,這個南北方的差異呢,實際上是個文化差異。因為,南宗的創始人就是個北方人。包括像李成、範寬。李成也是北方人,是山東人。範寬是陝西人。包括梁楷,他是山東人。在北方的文化係統下,出現這些人也非常有意思。我後來在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麼在北方會出現這樣的人物呢?像梁楷,這是典型的狂放的人物,“皇帝授金帶而不受”。我到過他的老家,梁家在北宋時代出了兩個高官。梁家林到現在還有他們的陵墓。當時在徽宗朝的時候,還曾經給他的一個官僚寫過一個碑文,就是在他死後,皇帝給他寫的一個瘦金體的祭文,現在都還在這個地方放著。在上個世紀90年代,我去了山東東平的梁家林,就問,想找一下梁楷的墓,不知道有沒有?一個梁的後代就問我,那個人是幹什麼的?是哪個朝代的大臣?我說是南宋時的一個畫家。他說,畫畫的,好像有這麼一個人,但是他不在我們這個梁家林。我就問,怎麼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物,不在你們梁家林呢?他說,那是個敗家子,二流子。皇帝給他榮譽,他都不接受。他說,這個人和我們家族的人比起來,屬於一個不識抬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