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七章 日月昏(1 / 2)

雪夜裏北風呼嘯從庭院穿過,吹得庭前香樟樹發出一串串呼啦啦的聲響,緊接著大塊大塊的積雪從枝葉上掉落,砰砰的巨響聲中,仿佛夾裹著一股子肅殺之氣。

夜已深沉,雪光朦朧。

正儀院內燈火通明,院裏廊下仆婦婢女來往不絕,東廂房門窗緊閉,桓裕手扶靠在門框上,但聞痛苦的呻吟聲傳了出來,不絕如縷,明明很,卻震得耳膜直顫,心似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透不過氣。

自上午開始,到現在,鄭綏人已經進去五個時辰了。

數九寒,桓裕額際間細汗淋漓,伸手拭去,一片冰涼,至於身上更是滲滲的。

建康城內的士族高門,連逃脫出城的奴仆都很少,全遭屠殺殆盡,離得近的三吳之地,先是兵寇入境燒殺搶掠,後又有流民紛紛舉事,抗擊世家大族與地方豪強。

以摧枯拉朽之勢,三吳之地的士族,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自永嘉南渡,朝廷南遷,南地政權的實質是由皇族與士族共治下,這樣的局麵延續了兩百餘年。

而今建康與三吳境內的士族,全部凋零。

這樣沉重的打擊,這樣沉重的後果,桓裕自覺都已無法承受,遠超他的預料,高洽是想毀掉南地的根基,然後再建立自己的政權。

鄭綏從啼哭的侄女鄭諸口中得知了惡訊,當場驚得早產。

那時節,桓裕剛剛聽完桓覃的回稟。

哇哇的啼哭聲傳來,雖有些細弱,但在桓裕耳中,卻極為悅耳,背靠著門板,仰頭望,空一片灰白,魂兒才慢慢回緩,懸著的心將將放下,終於生下來了。

直到門板從裏麵推了一下,桓裕完全緩過勁來,忙不迭地挪開位置。

“恭喜郎君,夫人生了位郎君。”

門打開一角,氈簾依舊垂下,看不清屋子裏的情況,隻見終南站在氈簾旁報喜。

桓裕笑了笑,整個人尚有點脫力,一邊往裏走,一邊急忙詢問,“阿綏呢,阿綏怎麼樣了?”

“夫人還醒著,要見郎君。”

終南話音未落,沒有來得及拉起氈簾,桓裕已如同一陣風似的,自掀簾進入了東廂。

正儀院內燒了地炕,一入簾內,熱氣迎麵撲來,拂去滿身的寒氣,桓裕三兩下脫了外麵的大氅,換下絲履,越過雲母屏風,人就往床榻邊走去。

屋子裏收拾的婢仆,很快魚貫退出。

琉璃帳下,鴛鴦羅綺被叢,鄭綏躺在那裏,一張臉煞白,額間花鈿已暈,看不出狀容,鬢角青絲汗濕,粘著臉頰頸側,雙眼緊闔似昏了過去,令桓裕不禁心中一緊,腳下的步子瞬間快了許多,也重了幾許。

幸而,人一近前,大約聲響較大,鄭綏立即睜開眼,眼裏一片灰白,緊緊抓住桓裕的手,“阿平,你去建康,我不信,鄭府沒有一個活人。”

桓裕兩手包住鄭綏的微涼的手,應了聲好,“我已經派人趕去荊州,讓七兄帶領一萬精兵,直接順江而去,我明早出發,將與他在江州彙合。”

他口中的七兄,是現任荊州刺史桓裨。

“黑頭和阿議兩兄弟,我已囑咐阿錦,早日護送他們回廬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