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O章 誰賦堪書(1 / 2)

“阿耶,據探子回報,阿集已屯兵石頭城外,我們要不要與阿集取得聯係,一起合圍攻打建康?”鄭諶一對上父親鄭紜望過來的目光,不由低垂下頭,斂去了眼中的忐忑。

忽地一聲輕哼。

從坐在上首的鄭紜口中發出。

熒熒明燈下,鄭紜緊盯著堂下站立的長子,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別的沒見長進,唯獨這份謹慎微,琢磨得通透。

知道他忌諱什麼,就避開什麼。

明明桓叔齊帶著鄭集一路勢如破竹,陳兵石頭城外,偏偏隻在他麵前提鄭集。

鄭紜語氣淡淡道:“你不懂兵事,我們還是按六郎的計劃,暫且按兵不動。”

“可眼下正是良機,收複建康,殺了叛賊高洽,才能替五叔一家報仇雪……”

“我知道了,你退下。”鄭紜粗暴地打斷了兒子的話。

鄭諶猶想爭取一二,“阿耶,五叔殉難,九姑枉死,使下震動,我們若不能給五叔和九姑報仇,那下人……”

“退下。”鄭紜大聲喝斥,臉上神色陡然淩厲許多。

嚇得鄭諶忙噤了聲,隻得恭身退下。

鄭紜望著長子微躬的背影,神情複雜,如若長子與六郎身份互調一下,憑著六郎聰穎俊秀,隻要傾力提攜,定是下一輩的翹楚。

可惜了六郎,與他一般,受限於身份。

然而又不盡相同,至少,他鄭紜不用屈居於平庸的兄長之下。

五弟鄭緯驚才絕豔,名譽下。

自來令人信服。

初聞五弟鄭緯死訊,他悲慟萬分,驚懼萬分,恨不得立即帶領徐州府兵卒,殺回建康城,手刃高洽等人,為五弟和九妹報仇,他也的確這麼做了。

隻是兵過揚州時,卻接到消息,桓裕從臨汝鄭家,帶走了一萬部曲。

鄭家部曲,除了鄭氏當家人,唯有令牌才能調動。

五弟鄭緯在日,他從未肖想過,甚至連令牌都未見過,而今五弟一死,他才發現,他竟不知令牌握於何人之手。

他深深懷疑,他是否能調動鄭家一萬部曲。

傅主薄那幫老家夥能聽他的?

抑或統管部曲的侯一那幫校尉,能聽他的?

哪怕五弟不在了,他依然當不了鄭氏的家主。

他還不如一個外人。

不對,應該他還不如一個出嫁女。

追本溯源,隻因一個出身的差別。

教他如何心甘。

所以才不動聲色屯守揚州觀望。

常言道:兄弟齊心,其力斷金。

假使鄭緯若在,他斷不會、亦不敢如此。

可鄭緯已然殉難,盡管他的死,震驚下士林,但高洽一介胡虜,行事粗暴魯莽,沒顧得上這些,不單單對鄭緯下手,而是對整個南地士族舉起了屠刀。

在這期間,高洽放過的士族子弟,唯有王靖之。

當高洽叛變屠殺建康城,王靖之因遊曆在外躲過一劫,然而,在接到鄭緯死訊後,毅然決然返回建康,沒有去烏衣巷王宅給親族收骨,直接跑到青溪二橋的鄭府。

據傳,抱著鄭緯麵目全非的遺體大哭一場。

後來高洽看上他的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給偽帝袁睦草擬傳位詔書,毛筆都遞到他手中,卻讓他直接摔到地上,痛呼道:“子張不在,誰賦堪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