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針總廠破產成因透視(1 / 3)

重針總廠破產成因透視

人們一定會問,一個曾經擁有先進裝備、管理、產品、技術、人才優勢的國有大企業,怎麼會破產呢?隻要認真剖析重針廠盛衰曆程和破產成因,可知國有大企業破產一般絕非單一因素所致,都有其複雜、深層而不可逆轉的原因。那麼,到底是哪些“敗作”將這個“西南針織王”推向破產的深淵?

(一)盲目引進,外債重負

在我國負債經營、融資引進技術設備成功的例子很多。就紡織行業而論,平頂山綿綸簾子布廠就是一例。該廠1980年從日本引進技術先進、設備自動化程度很高的錦綸簾子布生產成套設備,堅持“引進技術一要消化、二要創新”的方針,獲得了很好的經濟社會效益。從引進的第二年投產至1990年,共生產簾子布16萬噸,產值達28億元,不僅賺回了一個現代化的簾子布廠,而且闖出了一條“引進技術要學、用、改、創”的成功之路,在全國140多家引進企業中效益名列前茅。1988年該廠綜合經濟效益居全國紡織業第一位,現已躍入國家一級企業之行列,這匹駿馬正在廣闊肥沃的中原大地上騰飛!這正好與重慶針織總廠盲目引進、消化不良、官司敗訴、被迫破產的悲慘引進結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重針廠引進會遭此結局?還得從80年代初重針廠的鼎盛時期講起。

(1)“六五”初期,正值重針廠發展的鼎盛時期,如能把握機遇,科學決策,在技術可靠、經濟合理、實事求是、量力而行的原則下,適度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合理擴大生產規模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由於指導思想過熱,在“超柳州、趕全國”的口號下,不顧需要與可能,違背客觀經濟規律,於1980年初作出了脫離實際的上“四個一百台”(即上經編織機100台、棉毛機100台、台車100台、大圓機100台)的貪大求全規劃,給引進工作造成混亂。

(2)某些引進項目帶有濃厚的行政色彩,領導搭橋,主觀決定,對租賃項目把關不嚴。企業既未認真組織專家對引進項目的科學性、設備的配套性、技術的可靠性、經濟的合理性、法律的完備性進行充分論證,也沒有對其產品開發、市場前景、債務風險、投資收益進行可靠的預測,僅憑領導意見,就一拍即成,盲目與深知國際行情和金融風險的東方租賃公司簽約,企業主管局作保,以融資租賃方式從國外引進2.435億日元(當時——1984年折合人民幣283萬元)具有80年代國際先進水平的經緯編色織提花麵料生產線一條,共18台(套)設備。合同規定以日元結算,3年租賃期滿設備歸還甲方,重慶市紡織局以市紡織總公司名義擔保。顯然,該引進項目沒有可靠的市場預測和科學論證,草簽合同存在重大失誤。

(3)在引進和技改運作上,企業和主管機關隻重硬件設備安裝投產,忽視軟件技術的消化吸收。在80年代初、中期,該廠15個技改項目,總投資3896萬元人民幣和199萬美元,先後從瑞士、聯邦德國、意大利、英國引進不少設備。特別是設備引進之後,該廠在技術、管理、人才、職工培訓、產品開發等一係列重要工作上沒及時跟上來,有的引進設備不配套,有的無力消化隻好賣掉,有的維修保養不好運轉不正常,有的無力安裝長期擱置,約有30%的引進設備沒有排上用場。加上設備引進不久,國內化纖針織品市場由俏轉疲,企業始料不及,產品大量積壓,引進的先進設備並未給該廠帶來好的經濟效益。企業在支付了0.49億日元(折合人民幣110.8萬元)後,因日元升值3.5倍,這筆1984年8月僅值283萬元人民幣的外債連本帶息,“利滾利”已增至1200多萬元人民幣,企業再也無力償還。而要命的是,當1989年國家外彙局通知外債轉內時,企業向上級有關部門打報告要求將此債務轉為內債消化,卻被有關方麵以“無計劃”引進為由遭到拒絕,使這筆增至1300多萬元的“租賃閻王債”重負導致企業破產。可見,盲目引進給重針廠留下破產隱患,造成了生存危機,職工痛心回首稱之為“一失足成千古恨”。

(4)官司敗訴,被迫破產。或許在這場災難性的租賃經濟合同訴訟案中,有調合餘地,重針也許不至於破產。但結局事與願違。

因重針廠無力償債,於1990年3月致函東方租賃公司,請求該公司設法將全部引進設備轉租出去,以轉租費償還所欠租金。該租賃公司拒不答複,並不斷催租。1990年4月,該租賃公司在催債無效、別無選擇下向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從租賃簽約至訴訟二審判決,終於在八年之後,使該廠爆發了一場生存危機。嚴峻的現實迫使企業上下作出了都不願看到將要發生的痛苦選擇——申請破產。借債還錢,天經地義,不可怨天尤人,隻怪當初決策失誤,盲目引進,消化不良,引進設備效益沒有發揮。這個深刻的教訓對那些不顧國情、廠情,急於盲目引進,到處亂鋪攤子的人來講,不能不引起高度警惕。

重針廠大規模引進失利,這在全國大企業引進設備中尚不多見,但其教訓是非常深刻的,應當引起經濟界、企業界和各級政府官員的高度重視。周恩來總理曾告誡我們:“對國外先進技術要學、用、改、創”。可見,如因重針廠的失利而不敢大膽引進外資和技術,不敢創新,我們隻能祖祖輩輩跟在別人後麵爬行,永遠落後於世界先進水平;假若不按照經濟規律,科學論證,而盲目引進,其後果亦相當嚴重。

(二)體製弊端,政企不分

重針廠破產的重要外因之一,是政企不分,婆婆多、幹預多,企業沒有經營權。因改革不到位,新舊兩種體製、兩種機製和各自形成的思維方式及管理規章都在同時起作用,企業沒有實際的生產經營權,企業係政府附屬物的地位沒有根本改變。一方麵是,在新舊體製交替中,封閉的計劃經濟體製下長期形成的因循守舊的思想、觀念、製度、規章,既嚴重束縛各級政府官員,又製約著企業生產經營者。企業依賴國家、官員給予企業“父愛”;另一方麵,正處逐步擴大改革開放之中的重針廠,許多“紅頭文件”賦予的生產經營決策權,根本不到位,猶如“水中月”、“鏡中花”。有位廠長稱:“經營決策權講起來樣樣有,幹起來處處難”。“層層官員都是企業的上級,有利的事,誰都管得著;負責的事,誰都不想管。”諸如利用外資、引進設備等重大決策問題,確實存在政府官員代行廠長職權向企業“直接插杠子”的問題,即便是上頭決策有誤,企業也隻好強咽苦果。因此,廠長對資產經營責任有名無實,對企業盈虧無力負責,重大決策“婆婆”說了算數,企業照辦了事。

體製不順,則是另一重要原因。重慶市針織行業現行管理體製條塊分割,很不利於加強行業管理。如包括重針廠在內的三大全民所有製針織廠歸市紡織局管理;各區縣集體針織企業歸重慶市針織公司管;各地鄉鎮針織企業歸鄉鎮企業局管;各個體、私營、合夥針織企業歸工商行政管理局管;針織“三資”企業歸僑辦管。全市沒有一個單位能對眾多的針織企業進行統籌規劃、協調指導、監督服務。正因為如此,有關方麵一度忽視針織工業在全市紡織業中的地位和作用。應該看到,針織工業在紡織工業中屬工藝設備較複雜,綜合性、專業性、技術性很強的行業,它兼融棉、毛、麻、絲、化學纖維為一體,係技術含量較高的紡織行業,產品規格品種花色成千上萬。從國際針織業發展趨勢來看,針織成衣化、針織產業用布、針織裝飾用布是重要發展方向,它在紡織業乃至整個國民經濟中占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但遺憾的是,從1984年撤消市針織工業公司後,因體製、人事等方麵的原因,有關部門對重慶市針織工業和重針廠的調控、規劃、指導、服務嚴重削弱了,使重針廠和整個針織行業問題越積越多,結構性矛盾也日益突出。加上在80年代中,國家批準將永川地區的九個縣劃歸重慶市管轄、實行地市合並後,市紡織局所屬行業增至13個行業136紡織企業,十餘萬職工,管理幅度增大。僅由局歸口管理的針織企業就有30多個。當時,其經營思想、經營戰略、管理方式和知識結構,與改革開放形勢和針織業激烈競爭態勢存在明顯的差距,也難以作出正確決策和科學規劃,保證其發展,往往靠行政手段、承包合同、會議文件、更換廠長來指導工作。加上承包合同不規範,企業盈與虧對政府主管、企業經營者,生產者尚無實質性的約束力,虧的是國有資產、流動資金、銀行貸款。企業虧損,一度獎金照發,沒有壓力,也就沒有動力,久而久之,企業“血液”流盡之時,就成了企業破產之日。這是導致重針廠破產和針織業嚴重虧損萎縮的又一體製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