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傷心人11(2 / 3)

方柔激忽問:“你的路?什麼路?”

橫山十八道:“路就是道。”

方柔激道:“你已走上不歸路?”

橫山十八道:“我行我道。”

此時,唐斬忽道:“所以道不離刀。”

墨三傳也接道:“刀就是道。”

納蘭卻問:“‘意思堂’的李意思呢?他德高望重人皆尊稱為‘大宗師’而不名之,你又是個怎麼樣的看法?”

橫山十八反問:“今天是我來論道,還是來跟你比劍的?”

墨三傳笑了:“不是已經比了嗎?”

“好激烈,”唐斬嘩然地道,“我隻見‘寶刀’神光耀眼!”

“你們少來這套!不拍我馬屁,我也照樣會說。就算在他們麵前,我也照說不誤!”橫山十八冷笑道,“李意思可真有意思!你要是衝撞了他,他還容忍你;你要是不服他,他也包容你;你要是不甘雌伏、懷才不遇,他都隻安慰你、撫恤你、體諒你。那是為什麼?那隻是要顯出他的泱泱大度、君子之德!背底裏,他把你連皮帶骨都吞下去了,你也對著他喊恩公呢!其實他們這些人,口說是要栽培人,但卻決不肯栽培一個會在成就上超越過他們的人!他這種人,隻要人奉他為宗師、前輩,一副大仁大義、大俠風範,而逆他的人,他也大可不必親手對付,隻要栽培些新的徒子徒孫,挑撥離間,讓你們自行利害衝突,屆時.你就會不明不白的給人收拾掉,甚至還不知道死在誰的手裏!”

墨三傳道:“能容人的人給人罵,不能容人的人也是給人罵,不如不容人活該給人罵呢!真是好人難做!”

“好人難做!放屁之最,莫此為甚!”橫山十八道,“好人乃天下最易為之人。他為博取別人的好感,怕得罪人,所以不惜把壞事往別人身上推,自己一味設法讓人感激、信任、同情最後當作知已或奉若神明,如此美事,誰不願為!你沒看他一手栽培出來的人,誰敢惹著了他老人家,莫不是這些死盡忠心的戰將身先士卒跑出來不惜僅以身代!可是一俟他認為無可再用之時,都棄如敝履!他栽培的都是些一輩子都及不上他、囂張浮淺之士,而他卻若即若離、天威難測,暗底裏一手策動這些人在江湖上鬧個天風海雨、腥風血雨,把持正有才的人打得突沉海底,然後他又在出事之後,挺身而出,主持公道,嚴厲整肅,霹靂手段,表示他的清正耿介,大公無私,絕對是一代正派宗主,決非旁門左道可比!於是聲威日隆、名望日盛,得益的還不隻是他自己!這種好人,誰不願做?當然.能做到他那樣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不是人人能為而已!”

“這些人,我看透了,所以我決不當‘大俠’,隻做‘劍客’。”橫山十八忽把話鋒一轉,“其他的人,我不必說下去了吧?”

墨三傳倒是意猶未足、饒有興味的問:“那麼,‘武學功術院’的主持善戰大師呢?”

“他?能打。”橫山十八指指腦袋道:“可是這兒什麼都沒有。”

唐斬笑問:“還有‘振眉師牆’的‘直立掌櫃’呢?”

“這人一向號稱‘無過可悔,無事可記,無情可念’,倒是甚契吾心!他一向都抱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傷人!’與我‘誰踏我尾巴我就砍掉他的腳’信念有異曲同工之妙!”橫山十八嘿嘿一笑,才接下去道,“人善我善,人惡我惡;不善不惡。此心即佛。一個人必須自強不息,才能做人;一個人必須得強過強中自有強中手,才能做一個強人。否則,別人可要把你當狗看、當球踢!”

墨三傳揚眉笑問:“所以你是一個忠的惡人?”

“我隻是一個奸的好人。”橫山十八道,“有龍泉之利,方可論決斷;有南威之容,方可以論淑媛——因為我夠強,所以才能跟他們鬧;因為鬧得還不過份,所以才能活在這裏,而且還可以活下去。隻有鬧才能使我受人注目,受人注意就可以出名。當一個劍客,絕不能籍籍無聞於世,否則,你縱練出絕世之劍、無敵之招,也沒人知、無人曉,豈不悲乎!”

納蘭忍不住問:“成名,真正是那麼重要嗎?”

“那是已經出夠了名的人、或者是假裝不在意出不出名的人、抑或是根本出不了名已死了出名之心的人才會問的鳥話!”橫山十八一句就紮了過去,“什麼虛名不重要?放屁!什麼無欲無求?狗屁!韓昌黎是一代大儒,文起八代之衰,載道為文,衛道為任!可是你看他:色、權、利、名,哪一樣不好,非但好,還大好特好,隻不過瞪著眼睛說瞎話給睜著眼的瞎子聽信罷了!”

“韓愈如斯,不見得人人如斯。”納蘭道:“況且,好名好權也沒什麼不好,隻看他是怎樣用這些名、使這些權罷了。一個人有能力、夠運氣,不妨去當官立功,這也是好事啊!有才能的人一味自鳴清高不當官,難道給昏昧庸才來竊位嗎!”

“我不是反對他們成大功立大業,而是看不起他們的虛飾!我要做一個真真正正真真實實麵對自己麵對他人的人,我就要反對一切虛偽掩飾!”橫山十八道:“其實,又何止韓愈如此而已!楚漢之爭,劉邦滅了楚人項羽,靠的不是武勇德行,而是他善於收買人心,見風不妙,轉首就逃,一待事成免死狗烹!三爭天下,人皆崇蜀,可是,劉備是憑什麼起家的?他賣的是一個‘義’字,賣得大殺四方、所向披靡,人人都憑這個字替他賣命!他自己呢?能跪擅哭,當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哪門子好漢都算上了,臨終托孤,還要在老戰友孔明麵前唱做俱佳!諸葛亮更是機謀深沉,老是以退為進,要人三顧茅廬,扭捏作態,其實不過自高身價。曆代以來,謀士從政,文人做官,莫不是深諳這種虛飾作偽的技倆!前朝王安石、司馬光,不都是才識過人、博學灼見的高士嗎?然而有宋之亂,朋黨之爭,莫不起自於他們的黨同伐異、意氣用事!”

眾人一時都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