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紫旒拿了月梅的二百元鈔票,出了梅春裏,恰好巷口有一輛東洋車停在那裏,紫旒跨上去坐了,用手一指,那車夫便順著所指之處,發腳飛跑,轉了兩個彎,到了大馬路鳳祥銀樓。紫旒喝叫停住,跳下車子,給過車錢,走到鳳祥裏麵,在身邊掏出一張票子,交給櫃上說道:"這兩樣東西做好了麼? "櫃上人接來一看道:"好了。"隨即取來一枝銀水煙筒,一個金豆蔻盒,先後都上天平秤過,取出算盤算了一陣說道:"煙筒二十八兩三錢;盒子四兩六錢一分七厘。除收過欠找一百三十五元六角。"紫旒取出鈔票,點了一百三十六元,櫃上收了,開過*,找出四角洋錢。此時已是入黑時候,紫旒拿了東西,仍舊坐了車子,走到三馬路同安裏落車,正要進去,不想迎麵遇了有聲。 有聲道:"方才到公館裏奉候,不想閣下仍未回去。遇見了令親賈伯翁,說閣下天天在同安裏花錦樓家,所以我特來奉訪。不料貴相好說,今天閣下不曾到過,並且約了朋友今天叉麻雀,朋友已經到了,還不見閣下到雲雲。我因為閣下不在,便走了出來,不期恰好相遇。"紫旒道:"如此恰好,就請到裏邊坐坐。"有聲道"不坐了。我不過受了閣下所托,方才子翁回局,我問過他,他說這兩天要解一筆機器款,這幾天裏頭不便挪移,所以我專來回複一聲,免誤了閣下正事。"紫旒道:"費心得很,遲兩天看罷;倘我在別處弄不著,再來求老哥費心。此刻沒事,何不請到裏麵坐坐呢。高興打牌,我們再邀兩個人,多開一局。"有聲道,"這個我一向不懂,少陪了。"說罷,拱手別去。 徐步繞行,轉到了四馬路。心中暗想:紫旒急到拿官照出來押錢,何以還有心神叉麻雀?這點鎮靜的工夫,真是令人佩服。一路上想,一路上東張西望,不提防後麵忽然有人高叫一聲:"有聲。"有聲回頭看時,卻是李仲英。有聲立定了,仲英道:"你到那裏去了?老總要請客,四麵八方的抓人,卻隻抓不著,連你都不見了。"有聲道:"在那裏?請誰?"仲英道:"請兩個生客,在同安裏花小葆家,你快去罷,我還要找紫旒呢。"有聲道:"你莫忙,紫旒不消找得,我知道他在那裏。先到了小葆那邊,我包管你一抓就來。"仲英道:"如此好極了,我們同去罷。"於是二人走西薈芳,穿出了同安裏,到了花小葆家。 隻見子遷果在那裏,還有兩個客。有聲招呼一遍,方才知道一個安徽人魯薇園,一個南京人李閑士,都是要入金礦股分的。有聲正待細談,仲英道:"你且說紫旒在那裏?先請了他來再說。"有聲道:"紫旒今天是主人,在隔壁花錦樓家,請他隻怕未必來;除非你親身去對他說,請他來陪客,或者可以請得動。"子遷道:"奇怪,紫旒和花錦樓前幾天鬧斷了,發過誓,永遠不去的了,何以又去起來?"仲英道:"不要管他,且等我親自去邀了他來,再問他這個。"說罷自去了。薇園問子遷道:"有翁可是也在山東同來的?"子遷道:"有翁是新近聘請的,一切事情都仰仗得很。"有聲道:"豈敢!豈敢!兄弟不懂事,一切都仗子翁指教。"薇園道:"有翁一向恭喜是甚麼貴業?"有聲道:"向來都在長江一帶經商的。"薇園道:"這金礦辦起來,倒也是一件大商務。兄弟向在漢口,這回是慕名而來,打算多少做點股分。"子遷接口道:"薇翁今天到局裏來,說起打算要做五百股,是一位大股東呢!"說話時,仲英已偕紫旒走到,彼此相見,通過姓名。仲英道:"紫翁今天十分賞臉,他在花錦樓那邊,是碰和的主人,本來走不開,被我說之再三,方才請人代碰。"子遷道:"屈駕得很!但是你前幾天就睹神罰咒的說,永不到他家去了,怎麼忽然又去碰和?"紫旒道:"這些小孩子們,何必和他認真呢?說說罷了。我聽仲英說,魯、李二公都是罕客,所以特來奉陪。"薇園道:"豈敢!豈敢!久仰得很,今日幸會。"紫旒道:"聽仲英說,二位要做金礦股分,這件事很好的。"閑士道:"兄弟無此力量,薇翁是一意要做。因為初到上海,地方不熟,由兄弟引到貴局的罷了。"紫旒道:"兄弟雖不是局中人,然而一向與子翁相好,深知他這個礦辦得極得法。前次已經將礦苗寄到日本,請化學師化驗過,回信來說成色極高,可以獲大利的。子翁已經寫信去聘這位化學帥,大約下月就可到了。"閑士道:"所以一個人要講運氣。那一座礦山,放在那裏,怎麼偏偏被子翁找著呢?"紫旒道:"找著了,也要碰巧和這位撫帥有交情,才肯下這個劄子。有了大憲提倡,招起股來,才得順手。"薇園道:"這麼大一個局麵,子翁、仲翁兩個人就撐持起來,足見得才幹不小。"子遷道:"這邊隻辦招股,沒有甚麼事,山東那邊人多點。"紫旒道:"這就是子翁實心辦事之處。差不多的有了這個局麵,那裏容不下十來個人?"說話之間,席麵擺好,發出局票,相將入席。花錦樓就在隔壁,首先到了,在紫旒側首坐下,把一個嶄新的金豆蔻盒子放在麵前,跟局丫頭拿的銀水煙筒,也是嶄新的,配上一條珠練條。仲英笑道:"這兩件行頭,一向不曾見過,想是伊老爺新送的?"花錦樓瞅了一眼道:"你管他。"紫旒道:"那個冤大頭才化這些冤錢呢!"花錦樓又瞅了紫旒一眼道:"都像你,我們都要喝風了。你伊老爺就是化冤錢,也冤不到我們身上,隻梅春裏一處,就夠你一冤的了。"子遷笑道:"這是一瓶上好的鎮江醋,小心不要打翻。"花錦樓道:"你又何苦代你們小葆背履曆呢。"紫旒道:"你們且不要說笑話,我們談正事罷。薇翁既然答應了大股分,我看子翁的招股章程上也應該列薇翁的大名。 薇翁是路過的,不能常駐局內,他應該派一個人到局辦事,這是兄弟統籌全局的辦法。因為有鑒於近來招股的毛病,你看甚麼煤礦局,甚麼鐵礦局,起初的時候,莫不是堂哉皇哉的設局招股,弄到後來,總是無聲無臭的就這麼完結了。那裏頭有甚麼奧妙,我們局外人自然不得而知。然而總逃不出辦理不善四個字之範圍以外。若要辦理得善,頭一著先要諸大股東和衷共濟,以外的事自然就都好商量了。方才聽見仲英說,薇翁打算認五百股,照兄弟愚見,喬子翁認的是一千股,莫若薇翁也認了一千股。有了這兩個大股東,事情一就更容易措手了,不知薇翁以為如何?"薇園道:"這倒不忙。等兄弟商量起來看,未嚐不可以多認點。"閑士道:"本來招股這件事,大股東越多,零招的散股越容易。但不知山東官場肯認幾股?"子遷道:"這個是官督商辦的局麵,官場股分卻並未提及。倘使我們股分招得好,也樂得不要官款,免得事事掣肘。"說話之間,眾局陸續都到了,一時管弦嘈雜,釧動釵飛,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直到九點多鍾,方才散席。魯、李兩個先行辭去,子遷、仲英、紫旒三個人,切切私語,有聲見此情形,便也先行辭去,子遷也不相留。 紫旒見有聲去後,便對子遷道:"這件事倘使徒事遊移,是一定弄不好的,我勸你早定主意的好。"子遷道:"這件事都是仲英鬧出來的,此刻騎虎難下。到這裏開辦了三個多月,來的不滿一百股,喜得都是零股,沒甚要緊。此刻來了這個大主顧,吃他下去,我沒有這個膽量,放了他去,實在是舍不得,總要求你代我出個主意。"紫旒道:"依我是有三條計策:山東撫帥的公子,現在上海,我與他相熟,還說得上兩句話,你先放膽吃他下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