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不斷變化著的革命語言(2 / 3)

對阿德隆的回答見於約阿希姆·海因裏希·卡姆佩的兩卷本詞典(1801年)中。卡姆佩抨擊阿德隆是一個“吹毛求疵的語言學家”,並且要求德國人用他們自己的詞彙‘Umwalzung’取代外來詞‘Revolution’,以作為表達政治變革的語詞。卡姆佩還誇耀說,正是他本人在1792年的一篇政治著作中引入了‘Umwalzung’這個詞,用以指稱法國大革命。而且,他不客氣地斷言,在過去十年中,數以千計的德國著作家都“稱讚”他在他已經引入的新的意義上使用‘Umwalzung’。一位批評家指出,‘Umwalzung’意指一種有形的和有規律的運動(如同地球圍繞它的軸旋轉一樣),因此,用於政治變革是不適當的。盡管這裏所說的政治變革有些是以一種和平的、有序的方式發生的,但是,許多其他變革並非如此——尤其是那些受選票和群眾行動影響的政治變革。卡姆佩暗示,革命的唯一可允許的含義是一個周期性的事件的最初的詞源學的意義,因此這個詞不能表示在政治革命中所發生的各種政治變革。此外,他還指出,‘Um-wal-zung’中的音節間的連接是比‘Re-vo-lu-tion’中音節的連續更和諧悅耳的。

卡姆佩沒有討論‘Revolution’或‘Umwalzung’可以正當地運用於任何激進的變革而不是在政治學領域運用的可能性。這是更為奇怪的,因為他引證了康德(以及赫爾德)的一些話,以說明主要的德國思想家對‘Umwalzung’的用法。但是,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康德談論過科學和哲學中的“革命”。幾年前,《康德全集》的前九卷都附有一個經計算機編排的動詞索引(馬丁,1967-1969)。這個全集包含了康德的全部主要著作。表達革命意義的語詞出現的次數如下:

dieRevolution57

derUmlauf33

dieUmdrehung25

dieDrehung 15

dieUmwalzung12

derUmschwung10

derUmsturz 7

derKreislauf6

顯然,康德使用‘Revolution’(革命)一詞的次數幾乎是他使用‘Umwalzung’一詞次數的五倍,而且比使用任何其他同義語要經常得多。

康德在大量著作中都曾求助於革命概念。在他早期的科學著作——特別是那些論述天文學的著作,其中最著名的是他的《自然通史和天體理論》(《宇宙發展史概論》)(1900,1970年版;初版為德文版,1754)——中,對天體的沿軌道運行作了相當多的論述。在其《學院之爭》(1798;參見康德《全集》,1902年版,第7卷,第59,85,87,88,93頁)這篇論文中,他討論了政治革命。在一本論述宗教的小冊子(《在理性範圍內的宗教》)中,他兩次特別提到“人的氣質中的一場革命”(1793;康德,1960,41-43)。但是,除去在其《純粹理性批判》第二版序言中對科學中兩次偉大革命的討論外,康德似乎沒有更多地考慮科學中的革命。

康德的同時代的人歌德多次提到法國大革命以及在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發生的革命。它們多見於書信、詩歌、散文和遊記中。在為他所翻譯的狄德羅的一篇論文(1798-1799)所寫的序言中,歌德指出(1902,33:206-207),狄德羅已經引起了一場“藝術中的革命”。歌德認為,每一個“藝術中的革命”都會促進“對自然的全麵認識”。歌德在他的自傳《詩與真》(1811-1831)中說,在文學中也發生了革命。他本人就參加了不止一次“德國文學的革命”(同上,1902,24:52)。他在1820年說,展望中的某些發展也是“革命性的”(37:119-120)。那些斷絕和放棄對過去的依附或迷戀的人總能產生一個革命性的變革”(“revolutionarenUbergang”)。在他的一個格言中(4:221),他談到那些認為他們可以保持克製的弱者的愚蠢的‘革命觀點’(“revolutionareGesinnungen”)。

歌德對於科學中的革命的看法主要表現在他的引起人們廣泛爭論的《顏色學》(1810)以及輔助性著作《顏色學史資料》中。這是歌德展開對科學史論述的唯一著作。在這部著作中,歌德稱讚培根擁護一門以經驗為基礎的科學。盡管曾經接受傳統的亞裏士多德哲學的教育,但是培根卻讚成以經驗為基礎的科學,這對於歌德來說恰為一典型例證,即通過這種方式,“革命的思想”,即“革命的思維方式”可以作為獨立的個人的貢獻,而不是在普遍的社會背景之下的緩慢的吸收,而得到發展(1947-1970,6:147)。歌德還特別指出,培根的能力和活動是“對權威的反叛”(“gegendieAntoritatanstrebende”),並且用“revolutionarerSinn”(“革命的意識”)這個短語來描述培根的思想和影響的特點。他具有一種革命的意識和精神;這種意識和精神最充分地表現在他的關於自然科學的著作中(p.152)。這是歌德就在一場激進變革的意義上的科學中的革命這一主題所曾作出的最清楚的表述。

但是歌德的確讚成科學變革的循環論,雖然當他在《顏色學》中就這一主題進行討論時並沒有在這種意義上使用“革命”這個現行的詞。他認為,曆史就像是活的有機體,從來就不是靜止的:“一切事物都不是靜止的”。事物在不斷進步,但它從來就不是直線的,所以,前進的運動是循環的,實際上是螺旋狀的或盤旋上升的——就如同植物的生長一樣。歌德對植物的螺旋狀生長趨向進行了極富創造性的研究。就這種關於曆史以及科學的曆史發展的觀點而言,歌德受到維柯的《新科學》的影響。《新科學》是啟蒙運動時期表述循環論曆史觀的主要著作。歌德閱讀了這本著作並讚成其學說(菲埃托爾1950,131)。在其筆記中,歌德詳細地展開了一係列的循環,以描述科學的成長和發展(見格羅特1972,1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