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不斷變化著的革命語言(3 / 3)

在德國有關革命的著作的曆史中,亞曆山大·馮·洪堡的觀點是特別重要的,因為他的著作被如此廣泛地閱讀。他在1845年到1862年期間撰寫並出版了五卷本的《宇宙》這部空前的科學巨著。在這部巨著之中,洪堡試圖運用受過教育但沒有經曆專門的科學訓練的大眾能夠理解的語言,對整個宇宙的物質結構進行精確的全麵的描述。這部著作對所討論的每一主要學科的科學史都作了表述。據估計,這部著作在19世紀50年代銷售了八萬多冊。幾個不同的英文譯本也已出版。

洪堡把宇宙的曆史劃分為七個時期。第一個時期開始於古希臘,而最近一個時期則是以17世紀望遠鏡的發明為開端的一係列科學發現。他寫道,假如印度人的(印度-阿拉伯)數字係統為希臘人所知的話,那麼,在關於宇宙的數學知識中就可能會產生一場革命(“eineRevolution”)(1845—1802,2:198)。洪堡聲稱,哥白尼已在天文學的世界觀中引起了一場革命(‘Umwandlung’,198),並且也引發了一場“科學的革命”(‘WissenschaftlicheRevolution’,350-351)。洪堡寫道,“哥白尼所引發的科學的革命難得連續不斷地向前發展,以達到它發現宇宙的真正結構的目標”。當洪堡轉向17世紀和望遠鏡發現之後的天文學,談到伽利略和開普勒時,並沒有像談及哥白尼時那樣使用“革命”這個術語。就此而言,他也許是步曆史學家J.-S.巴伊的後塵。洪堡也並沒有認為牛頓的成就是一場“革命”,也許是因為在這部著作中,牛頓及其萬有引力定律沒有引起充分的重視,而且隻是附帶地提及。這可能是歌德著作的一個影響。歌德的《顏色學》的大部分章節致力於反駁牛頓的著名的光的理論,並且用歌德本人的理論取代這種理論。歌德和洪堡是非常好的朋友。洪堡哲學的許多思想都受到歌德哲學的影響或者說與歌德的許多哲學思想相似。

洪堡探討了“進步的速度得以迅速提高”的方式或途徑,並且提出了“所有自然科學中都期待周期性的、無止境的改造和轉變”這樣一個思想(同上,3:24)。但是,如果說在德文版的《宇宙》中隻在幾個地方提及科學中的革命,那麼讀者在E.C.奧特(Otte)所譯的英文版中可能會發現有比洪堡當初寫這本書時更多的地方提到了革命。例如,奧特(1848—1865,1:48)寫道:“愉快的革命”,其實,洪堡原來在這裏所說的隻是“dieglucklicheAusbildung”(愉快地造就、培養)。

在19世紀另一位重要思想家G.W.F.黑格爾的早期著作中(1817),人們發現,黑格爾依照布豐、赫爾德和施勒策爾的方式探討了地球上的革命。在其《哲學史》中,黑格爾稱以康德為中心德國哲學時期一場“思想方式中的革命”(1927-1940,19:534)。他還堅持認為,來源於牛頓和洛克著作的“形而上學的經驗論”可以看作是精神活動中的“完全的革命”。雖然黑格爾稱讚牛頓和洛克的“形而上學經驗論”是革命性的,但他對牛頓進行了激烈的批判——這一態度和立場後來一直延續到恩格斯的著作中。他嘲笑牛頓的光理論是“野蠻的”(1970:2,139),並且嚴厲批評牛頓在實驗方麵的愚笨和錯誤(同上;參看,1927-1940,19:447)。特別是他嚴厲批評了牛頓在《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一開始對開普勒的麵積定律(聯結各行星到太陽的半徑向量在等時內掃過等麵積斷作的所謂數學的證明。他把牛頓關於正弦和餘弦在無窮小三角形中可視為相等的設想看作是違背了數學的基本原理(1969,273)。此外,而且更為嚴重的是,“數學完全不可能證明物質世界的質的規定,因為它們是以題目的質的特點為基礎的定律”。但是,黑格爾在談到曆史中的革命時的確曾提及科學中的革命。在他的《哲學全書》的第2部分自然科學中,黑格爾說:“一切革命,無論是科學中的革命或世界史中的革命,其發生僅僅由於精神[Geist]改變了它的範疇以理解和檢查屬於它的東西,以便以一種更真實、更深刻、更直接和更統一的方式獲得和掌握自身”。

弗裏德裏希·恩格斯著名的科學著作《反杜林論》的另一個標題是《歐根·杜林先生在科學中實行的變革》。在英文中,這一標題被譯作“歐根·杜林先生在科學中的革命”。但是,人們對於恩格斯的意圖尚存有一些疑問,因為他在文中用了兩個詞:‘UmwalZung’和‘Revolution’。這一問題顯然使一位法國翻譯家感到困惑。在第一個法文版本(1911)中,翻譯者不願用“歐根·杜林先生在科學中的革命”這個可疑的標題,而是采用了一個描述性的標題:“哲學,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以“反對杜林”為副標題。然而,作者在修訂本書時把這一標題改為“歐根·杜林先生在科學中引起的混亂”(1932)。恩格斯在這部著作中沒有一處提到科學的‘Revolution’或‘UmwalZung’。

在19世紀,如在20世紀一樣,‘Umwalzung’作為‘ReVolution’的對應詞而流行和通用。兩者之間主要的差異似乎是(而且現在仍然是):‘Umwalzung’很少用於——就我所知———循環的或周期性的事件,如一顆行星在其軌道中運行(revolution),而且通常也不用來指示“重大的”政治革命,如法國大革命或俄國革命。科學家們(如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在談及科學中的革命時,既用‘Umwalzung’,也用‘Revolution’。然而,我還沒看到有誰用‘Umwalzung’來稱呼科學的革命(ScientificRevolution)或產業革命(IndustrialRevolu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