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星垂平野闊(3)(1 / 1)

燕翎雖自幼與“酒仙飲狂”混跡,酒量卻是極淺,不過是和百裏追霜平分了一壺酒,對方尤未盡興,他自己卻已伏於案上非推不動了。

百裏追霜看著這有酒膽卻無酒量的“大魔頭”,無可奈何的一笑。半低下身,喚道:“賢弟,與我到岸上去尋一處清靜處再睡吧。”燕翎卻似他無睹,半側了頭,又倒向一邊。神情稚嫩宛如稚童一般。此時月滿西樓,星垂平野,星光月映在燕翎臉上,一派天真浪漫,哪 裏還有半點白日裏坐看雲起,笑談天下的豪俠之氣。加之一襲青衫黃裳,隻如一文秀書生不勝酒力,醉倒在西子湖無限風光之中。那舫主此刻近前道:“公子可是醉了?舫間自有套艙,可以請兩位公子休息。”百裏追霜微一沉吟,燕翎名聲在外,仇敵不少,他如此醉態若讓仇家瞧見,隻怕大大糟糕,不若在舫中留宿的好。當下頷首。舫主伸手欲來扶起燕翎,百裏追霜卻一手抱起那少年:“船家,頭前帶路便可。”那舫主悻悻抽回手,支了燈,帶向客艙住宿。

畫舫從外觀看來並不大,所以百裏追霜起先也未注意到會有如此寬闊的一間睡艙。幹淨、整齊、而且透著一股子的書卷氣,更不似一般船家的客艙,倒好像哪家風流公子的睡房。那舫主極擅察言觀色,陪笑道:“這客艙本是小女所住,小女自嫁人後便兼做了客艙,兩位公子莫要嫌棄才好。”百裏追霜看看懷中醉意朦朧的燕翎,再瞧瞧艙中擺設,淡然一笑,謂歎道:“非如此不能留你啊。”伸手入懷中取出一錠白銀,拋在桌上:“船家,有勞了。”

細心的將那醉得一榻糊塗的人放在床上,替他除去鞋襪青袍,才發現自己居然在像個真正的兄長照顧幼弟一般,服侍周到。而那人意也心安理得,渾沒有半點警惕之心。不由搖頭歎息:“如此相信我,不怕我出賣了你麼?”哪 知那人微一側身,竟讓出半張床來,半抬醉眼:“百裏大哥會出賣小弟麼?”“呃?”又待細看,那人卻又抿了唇,沉沉睡去。無奈搖頭,心道:“這古怪靈精的孩子,又幾時真的糊塗幾時真是清醒?”

百裏追霜脫了外袍,和衣臥在燕翎枕邊,細細瞧他容貌,酒醉後兒女之態,越發的明媚,亦不難想像乃父之風,無怪乎當年燕捷會混跡風流。天生長成那模樣,便是普天下女人心目中的天人之姿,又怎麼會不欠下風流情債。隻可憐那人竟英年早逝,空留下一生傳奇,便如父親常提起的蕭錦伯父,宛如曇花一現,流星一瞬。

輕輕歎一口氣,理理燕翎鬢邊黑發,瞧見他額角淡淡傷疤,幼年之傷留存至今,可見當年那一下摔得多重。燕翎今次遇到百裏追霜,也不知是為何,兩人絮談間竟扯出許多陳年舊事,百裏追霜感慨之餘,心生憐惜,不自主的便將他當做自家兄弟。追霜之下隻有個妹子,自小體弱不宜學武,便是連“毗陵山莊”的大門也沒有邁出來過。若果真有個弟弟,兩人一起仗劍江湖,結交群雄,豈不快哉!百裏追霜半靠著枕,望舫外明月高懸,心道:“才不過相識半日,我竟為他牽掛至此,半生也未歎過如此多的氣啊。”

才一合上眼,鼻端嗅到淡淡的香氣,聳身,右手本能的抓向枕畔的佩劍,另一隻手則護住酒醉的燕翎。卻在轉過視線的同時與對方清明的眼神對個正著。相對無言心照不宣。燕翎自然而然的縮在百裏追霜枕畔,繼續微鼾。百裏追霜屏住呼吸,手指暗扣劍身,閉目假寐。

他與燕翎皆不是呆子,又怎麼會不防那幾分古怪的舫主。隻不過沒想到對方竟用上了下三濫的迷香。

耳聽得艙門為利器輕輕打開,腳步聲細不可聞,鼻端的迷香氣味卻超發的濃洌。百裏追霜屏住了呼吸,隻等來人走近便待一舉成擒。敢把主意打到他百裏追霜頭上的,這偌大的武林中為數不多。倒不是因為他是“毗陵山莊”的少莊主,也不是因為他的父親母親,隻因為他複姓百裏,雙字追霜!

百裏追霜正自按捺,卻不料身畔的燕翎突然坐起身來,同時眼前掠過一道淺淺的銀星。百裏追霜知道有變,身形驟起!同一時刻,隻著了黃裳的燕翎一躍而起。千點萬點“嗖嗖”直釘入床板。“好厲害的暴雨梨花針!”燕翎一腳勾著屋梁,沉聲道:“你不像是唐門中人!”百裏追霜長空劍架在對方頸間,冷聲道:“居然如此歹毒!說!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