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的搜集
這是個比較麻煩的問題,這裏隻能簡單講講。
關於史料的搜集工作,過去在我國做得很差,現在比較重視了,但剛剛是開始。在外國,很早就重視這個問題,很多國家都搞有分類的史料書,使用時非常方便,我們卻沒有。所以,許多工作要靠我們自己平時去做。我們平時看書,應該隨時留心,看到材料就記下來。怎樣才能找到有用的材料呢?這就是必須帶著問題去看書。不帶著問題去看書,就找不到材料。有時一本書甚至看了好幾遍,還是好象收獲不多,這就是因為沒有帶著問題去看。腦子裏如果沒有問題,即使材料明明擺在你麵前,你也看不見。由於無論哪一種材料都是散見於許多書之中的,所以隻有帶著問題,才能做到披沙揀金。其次,搜集材料要多看書,要不怕麻煩,要手勤,即便有的問題自己目前不研究,隻要有價值,也要抄下來,因為將來很可能有一天會用上。材料最好抄在卡片上,抄的時候要注明這個材料來自什麼書,什麼版本,作者、頁數等等,這樣找起來就很方便。還有的材料原文很長,書又很常見,那麼就不必全抄下來,抄個提綱就行了。看見有用的材料,一定要當時記下來。我們大概都有這樣的經驗:當時沒記,事後要用了再去找,那就很費事了。卡片抄得多時,就要分類,使用起來才方便。收集材料是很麻煩的事,但這個工作一定要做,因為這是進行研究的必要手段。現在我們已進入電腦時代,應當利用電腦把史料的整理歸類工作做好,使用起來就方便多了。
這裏我想講講自己的一段經驗。1975年,我參加北京師範大學曆史係古代史教研組整理搜集中國農民起義曆史材料的工作,搞明末農民起義一段。我盡量尋找第一手的材料,因為講明末農民起義的書雖不少,但大都是彼此抄來抄去,價值不大。我注意找的是當時的官方記載,以及官軍統帥如楊嗣昌、洪承疇、盧象升、吳甡、孫傳庭等人的公文、奏章等等。當然這些東西裏有不少統治階級對農民軍的攻擊誣蔑,也有誇大勝利掩蓋失敗之類的不實之處。但他們的奏疏是要上報皇帝的,所以其中敘述的史事不會偽造得太離譜,否則一旦被發覺了,便是欺君之罪,因此他們所講的基本事實應當是可信的。這些材料都是一些線裝書,北京圖書館把這些書收藏在柏林寺內,我經常去那裏抄材料,差不多抄了一年,可見這個工作多麼麻煩。通過那一段的查找材料,我發現了不少問題。現在一般說的關於李自成的活動情況,很多地方與事實不符,詳見下章。其所以致誤是由於把高迎祥(號闖王)的許多事,都歸到李自成(號闖將,後號闖王)身上。由此可知搜集材料的工作雖然很艱巨,但確是十分重要的,不親自動手去做,就發現不了這些問題,而隻有盡可能全麵地占有材料,才可能對你所研究的問題做出正確的結論。我講這段話,目的在於告訴讀者,要搞研究工作,就不能怕麻煩,首先要做搜集材料的工作。
在這裏,我要強調一個問題,這就是擺正比較係統地讀書和各取所需收集材料之間的關係。如果要論述某一個問題,即使將全部的材料都收集起來了,並經過排比和取舍,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結論是否可以說準確無誤呢?我認為不一定。因為研究曆史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它不僅要有點,而且要有麵,有整體。如果我們不是從全局的角度去理解某一點,而把視野僅僅局限於這一點上,我們就可能犯“一孔之見”的錯誤。在收集史料方麵,外國學者由於利用計算機技術,其工作比我們做得好,他們將有些中國曆史問題的資料統統輸入計算機程序,使用起來非常方便,容易出成果。在這方麵,我們應急起直追,利用計算機來儲存史料。外人研究我國曆史在收集史料上用力甚勤,收獲很大,但在對許多問題論述上,往往達不到“鞭辟入裏”的程度。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對中國缺少建立在大量感性知識上的理解。我們現在研究古代曆史,也存在著這個問題。所以,我們應當對古代文獻中最基本的史料,有比較正確、全麵的理解,在此基礎上去收集材料,去發現問題,去研究問題。這樣,我們可能和別人收集的材料一樣,但因為我們有了整體的曆史觀念,在論述問題時,我們所站的高度不同,得出的結論就有差別了。前些年,學術界存在著先有觀念,再找材料的錯誤傾向,是應該杜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