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那種方法,我們什麼也贏不到,因為穆拉德會派別的信使。前進吧!”

我們繼續前進。蘇耶夫慢慢地跟著我們,對我們這種播一杠子的做法肯定是氣憤的。

魯美利亞似乎比古裏勒大,從公路邊一直延伸到河邊。瓦爾達爾河呈現出一派危險的景象。巨浪越打越高。河水溢出了河岸,把周圍的草地和青草統統淹沒。河的對岸正在修築鐵路。我們看見一列鋪軌車慢慢開過來。許多工人用鋤頭和鐵鍁幹活。鐵路路基附近是一長排木板棚,肯定是給工人們作臨時住所的。

沒有橋,隻有渡船。渡船是一個平底船,用繩索錨固在河岸上。擺渡船工用堅實的杆子撐著它前進。“怎麼回事?”我們在魯美利亞第一棟房子旁邊停下來的時候,哈勒夫問,“我們馬上過河?”

“不。”我回答,“我們騎到旁邊去,看蘇耶夫怎麼辦。然後,我們跟著他。我們不知道他的同伴在哪兒。這個侏儒就會不情願地充當我們的向導。”

“不,本尼西,他夠聰明的,會把我們引入歧途。”

“我們不要受他欺騙。你必須想到,他的腳痛得非常厲害。他雖然騎在馬鞍上麵,腳不必用力,但是騎馬會使他產生痛覺。他想盡快達到目的地。即使他打算把我們引入歧途,也不能引得太遠。好吧,我們到旁邊去!”

我們離開了一小段路,蘇耶夫與我們有一段距離,這是他所希望的。這樣,他就可以從旁邊過去,去上渡船。這時,我們停下來,我的臉不看他,裝作對他並不注意的樣子,但是他還是想像得到,我們是故意的。蘇耶夫的做法很獨特。他並不上渡船,他摧馬向前,又打回原路,同時仔細地看著對麵的鐵路,似乎那邊的繁忙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這個告密者不想,”哈勒夫笑道,“他比我們乖巧。”

“再看看。他裝作隻看鐵路工人,可是我發覺,他經常往旁邊看,看旁邊那棟白粉牆的樓。那兒有一根杆子,插在門口,大概是用來拴馬的。也許那座建築物是一家客棧。他打算住進那家客棧。我們裝成要過河的樣子。”

我們走向渡船。有一條小路,是用木板鋪成的,以便旅客不打濕腳能走過被淹沒的河岸。這條小路是為步行者鋪設的,所以我們在水中走了一段。水麵貼到了馬的腹部。

渡河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那艘舊平底船好像有一半已經腐朽,牽引這條船的纜繩值得懷疑。操作人員一個是老頭,三個是半成年孩子,對他們難以相信。何況,浪很高,水麵上漂浮著從河岸上衝下來的各種各樣的物品。河水卷起一個個旋渦,一不留心,人就可能卷進去。長話短說,當我們走上渡船的時候,我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感。老船工坐在船邊抽煙,注意地看著我們,然後明確無誤地給他的三個夥計打手勢。我選好一個姿勢,使蘇耶夫一直在我眼睛的監視下。我們剛上船,他就回到岸上,騎著馬朝那所白色樓房飛奔,拴好馬,跌跌撞撞地、吃力地往門裏麵衝。

“哈勒夫和奧斯克快進去!你們一定要弄清楚,他在那兒幹什麼,說什麼。不要讓他離開你們的視線。”

兩人趕緊牽馬上岸,翻身上馬,徑直朝那所房子奔去,比蘇耶夫晚不到半分鍾進了客棧。

現在,我轉身對著老頭:

“四個騎馬人渡河共要付多少錢?”

“二十皮阿斯特。”他一邊回答,一邊向我伸出右手。我給了他手上一鞭子,說:

“我分文不給。”

“那你就呆在這邊。”

“不,你渡我過去。你要了五倍的價錢,必須受到懲罰。你把我們渡過去,到了那邊,每得一個皮阿斯特,腳跟就挨一鞭子。看看這張君主的委任狀吧!你會看到,我不是一個可以被人欺騙的人。”

他看了看圖章,從嘴裏扯出煙袋,雙手抱在胸前,躬著身,低三下四地說:

“長官,安拉派來的,就是好的。我將渡你過去,並挨二十鞭。安拉賜福於君主及其子民!”

當時,在“土耳其後院”情況就是這樣!可我不是土耳其人,還是拿出二十皮阿斯特,給了他,並且笑著說:

“鞭撻免了,因為我對老年人有所同情:瓦爾達爾河水上漲,渡河既艱難,又危險。所以,你要錢也就可以比平常多一些。不過,不要過高。”

老頭憂慮不決,不敢收錢,並且張開嘴,呆呆地望著我。

“那麼,是要我把錢重新放回口袋?”我對著他笑。

他恢複了動作,一個箭步衝到我麵前,從我手上奪走錢,並且叫喊:

“怎麼?什麼?你有君主及其大臣保護,還要付錢?”

“受保護者就不能溫和、公正?”

“啊,長官!從你的眼裏卻閃爍著恩德,從你的話中響徹著良心的仁慈。所以,安拉賜福於你本人,你的祖祖輩輩,也賜福於你的子子孫孫!是的,這樣的恩惠很少輪到我們,盡管我們吃的是堅硬的、少得可憐的麵包。”

“可是,那邊有許多人在忙碌。你賺的比那些人沒有來的時候還是多些。”

“少得多。因為這些人在我的平底船上麵用大船辟了第二渡口,使我的收入大大減少,而我的租金還是那麼多。”

“現在,洪水這麼大,還有人敢過這條瓦爾達爾河嗎?”

“今天很少有人敢,因為太危險。劃漿次數要多一倍。”

“你今天還不是擺渡了許多人嗎?是不是有五個騎馬的人,其中兩個騎的是斑馬?”

“是的,長官。有一個人好像受了傷。他們來自那邊的一個什麼客棧,在那兒歇息很短的時間。”

他指著那座所提到的白色樓房。

“你看到的事情過去多久了?”

“約摸兩個鍾頭。你最好不要見到他們。”

“為什麼?”

“因為他們騙了我。我們到了那邊,靠了岸,我要他們給渡河費,得到的是鞭子,而不是錢。他們事先還給了我一個我不打算完成的任務。對不給我錢的人,我就是不客氣。”

“我能不能了解一下,那個任務是針對什麼人的?”

“很願意回答。針對一個剛才在你們近處逗留,然後在客棧前麵下馬的人。”

“你認識他?”

“每個人都認識這個裁縫。”

“他真的是裁縫?”

“大家都這麼說。可是,我知道,他沒有給這兒任何人做過衣服。”

“哎呀!任務是什麼?”

“要他趕快,那些人隻等到早晨。”

在哪兒?他不知道。五人中,他隻認識於斯屈布的前稅務官。人們對他恨之入骨。“安拉賜給他肉體受一千次苦,靈魂患一萬次病。”他補充說。

這個船工本想再說下去,可是突然轉過身來。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過去了。從客棧出來兩個男人,手裏拿著槳,走到水邊,然後順流而上。

“啊,安拉!”船工叫喊起來,“那些粗心大意的人真的敢坐小船渡河?”

“小船在哪兒?”

“那上麵。河邊一個女子坐著的地方。你看不見它,因為它在柳林後麵。”

那兩個男人到了剛才提到那個地方,與那個女子交談了幾句,然後便消失在灌木後麵。

“是的,”老頭說,“他們敢。好吧,如果安拉保佑,他們會成功的。不過,光送他們過去,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客人要付很多錢。要是到我這兒來,會便宜得多。”

“那個女人可能會付錢。”

我這樣說,是因為我看到,那個女人也消失在灌木林後麵。就是說,她也上了小船。可是,老頭卻說:

“她一個子兒也不會給。她是那邊的工人,坐船白坐。這個女人從清早起一直坐在那上麵,到現在還沒有過河。那是誰?該是裁縫。”

老頭在解釋的時候,蘇耶夫從客棧出來,騎上馬。他的眼光對我們進行了側麵掃視,然後走向那隻小船,並下了馬。

“安拉,安拉!裁縫想坐小船!”船工叫喊著,“他可能看重自己的命,一定不能惹事。我知道他窮,隻收他四分之一個皮阿斯特,或者幹脆讓他白坐。他為什麼不上我這兒來?”

我認為,沒有必要給這個老頭解釋蘇耶夫的理由。他想泄露我們的意圖,並且認為,坐小船可以比我們這條笨重的平底船早一點到岸。如果他很快上馬飛奔,就可以脫離我們的視野。他沒有料到,他一定會留下足跡。

哈勒夫和奧斯克也匆忙趕回來。

“本尼西,這個壞蛋坐一條小船過河。”哈勒夫報告,“他出三十皮阿斯特,如果把他擺渡過去的話。”

“你們還知道什麼?”

“知道,但是不多。我們進去的時候,蘇耶夫與店主談到五個騎馬人。他雖然給老板打了個手勢,要老板別說。但是老板已經講到句子的中間,並且講完了。我們也就聽到了。”

“聽到什麼?”

“那五個人想在特雷斯卡大廈等他。”

“這座建築物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們不可能從店主嘴中打聽到,他顯然與裁縫有關係。”

“再沒說什麼了?”

“隻談了渡船的事。”

“這就是你們聽到的?”

“是的。蘇耶夫還幸災樂禍地看著我們。看來,他的樂趣是惹我們生氣。我恨不得給他幾鞭子。他說,他會比我們早過河。”

“你們沒有對他說幾句?”

“一句也沒有。”

“好。看,他牽著馬過來了,真的上了那條小船。那匹老馬非跟在後麵洗澡不可。那條船多半載不起它。”

“本尼西,昨天,我們騎馬的時候,我觀察了那匹老馬。它比他的外表好得多。這匹馬有魔鬼纏身。”

“好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很抱歉,如果有所不測的話。特別是那位女士,跟著上去了。我們過河吧,盡可能快。前進!”

這聲呼喚是針對擺渡人員的。老頭正好拿出煙袋,打開煙包,準備裝煙葉。我雖然下了命令,他還是慢吞吞地幹活。

“你聽見了嗎?把煙丟掉!”我命令他,“來一次不抽煙的。”

“不,長官,”他得意地說,“抽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能改變。我生來如此,將堅持到最後一趟。”

“但是,你一定要比小船早到對岸!”

“不要顧慮過多,長官!那條小船大概根本過不了河。”

這個人慢慢地裝上煙葉,隨後赤手從合在一起的幾塊磚頭之間的小火中拿出一塊煤,僅僅為了點燃煙袋。然後,他皺了皺眉頭,用一個總司令的口氣喊:

“起來!幹活,好樣的!我們必須為我們要得到的皮阿斯特服務。”

在這一瞬間,我們看見上麵那條小船從柳林中像離弦的箭射出來。前麵坐的是女士,中間兩個船工全力劃槳,蘇耶夫蹲在後麵,手裏抓著韁繩。馬頭從水裏伸出來。那艘船沒有舵。

蘇耶夫看著我們,舉起手臂,顯出一種嘲笑的神情。如果船繼續以開始時的高速度前進,我們到達河中心的時候,它已經到了對岸。我們這些值得尊敬的三位熱心的仆人好像沒有關節,他們從容不迫地把船的鏈子解開,然後才去抓撐杆,用它在水中亂劃,好像發現水底下有一根針似的。可惜,我們的馬不習慣於這樣的擺渡。我們不得不留在它們身邊,使它們安靜。否則,我早就命令我的陪同也動起手來。

哈勒夫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加快船的速度。他從腰帶上取出鞭子,對著最近的仆人說:

“加快速度!”

這時,他給了他背上輕輕一鞭子。鞭子還沒有甩,老頭就叫喊:

“啊,安拉,啊,痛苦,啊,作孽!幹吧,你們這些崽子,踢吧,你們這些男子漢!幹活,幹活吧,你們強壯的人!我們越早過去,我們從這四個著名的酋長手裏得到的酬金就越多。”

這種溫柔的暗示傳達到三個小青年的四肢,他們的勁頭來了。速度提高了一倍。我們沒有讓小船離開我們的視線。為了到達正對麵的那個點,船工們必須保持船身向上。在岸邊,這是不難做到的。船越是接近河中心,人們付出的力量越大。可是小船明顯向下遊漂移,越來越靠近我們,而不是離我們越來越遠。這使得蘇耶夫動腦筋。我們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在鼓勵兩個男人再加一把油。我們的人也不得不努力工作。水的力量很大,繩子發出沉悶的聲音。如果其中一根斷裂,我們就會沒入洪水。者船工試圖找出他的全部詞彙,來鼓勵他的人發揮出全部力量。

小船上的兩個劃槳人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們應該在岸邊先往上遊劃,達到一個適當的點,然後就隻要稍微糾正方向,就可以順流而下,到達對岸預定點。眼看小船靠近我們一半了,我們看得清乘船人的臉了。船工用行家的眼光注視著這艘無力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