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惶得大聲叫起來:“放開我……你放開我……”
他的頭依舊埋在她的肩頭,卻什麼都沒做,除了呼吸的灼熱,除了濃鬱的酒味,除了他越來越強烈的心跳——沒有,什麼都沒有。他隻是這樣靠著她。
可是,這依靠也是要人命的。她忽然重重地一推,竟然將他推得踉蹌幾步。
她趁此時機,也跳開幾步,手裏還緊緊攥著自己的包裹,如一頭剛剛虎口脫險的羊,驚惶得渾身顫抖。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她;她便也看著他。
因為這目光的茫然,因為那酒意,少女的直覺忽然醒來——就算她不曾經曆這樣的事情,但是,那是人的一種本能,一些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美酒,本來就是一種隱形的殺手,許多罪孽,都是因它而生。
她恐懼得轉身就跑。急於脫離他的視線範圍。
門是開著的,寂靜無聲。
所有宮人都藏了起來,不敢露麵。
芳菲衝出去,可是,這些日子以來,絕望和淒清已經消磨了她的體力,隻憑著最後的意誌在掙紮:一定要逃離!徹底逃離!
自己不要死,不能死!
決不能死在羅迦手上。也決不能讓那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可是,有誰能救自己?這個時候,所有的英雄都消失了,太子,他再也不會成為自己的英雄了,他在喜房裏,和他的太子妃,正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出了門,外麵的世界一片雪白。
茫茫夜色,雪花紛紛揚揚,在黑夜裏,也能看到那樣的白。她心裏一喜,跑出去,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在雪地上。可是,還是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要衝出這裏,衝出這個可怕的地方。
前麵又是一道門。
那是別院的大門,是一座相當於四合院的房子,將這方天地圈起來。大門緊閉,外麵層層禦林軍守候。
她的頭捧在冰冷的門廊上,然後停下。手一抖,簡單的包袱差點掉在地上。
跑不了,再也跑不了。自己的世界,到此為止。
她背靠著門,那是光光的門廡,充滿北國風情的設計,一些粗狂的花紋。冷冰冰的寂寞著。雪花一滴一滴地飄下來,落在她的頭發上。她發現自己也變成了狼,一頭走投無路的在冰天雪地裏徘徊的野狼。
對麵,羅迦追出來,奇怪地看著她——在雪地裏看著她。
這樣的風雪夜,偏偏又有月光,他的眼睛也因為酒味而特別明亮,竟然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穿一件淡紅色的衫子,因為是被關押著,沒得選擇,都是給什麼穿什麼。她的道袍早就不見了。那高高的發髻也不見了。披散著,在黑夜裏烏黑發亮,如一隻小小的豹子。彼此之間,隔著約莫兩丈的距離。一陣冷風吹來,一片雪花飄落在他的臉上,融化,冰冷,他打了一個寒顫,微微的清醒。
也認出她來。
是她,是芳菲,是那個小東西。她是怎麼來到自己身邊的?那麼奇妙。是那個提滾水澆花的小孩?是那個在大神像前紮針的少女?還是那個被自己牢牢抱在懷裏的肥膩膩的身子,溫暖自己,救護自己?
那麼溫柔的感覺,那是一種連綿不斷的緣分。
她以為自己會殺她麼?她錯了,真的錯了。
自始至終,自己從未真正想要她死。也不允許。
這樣的小人兒,死了可該怎麼辦?
她不但不許死,還必須留在自己身邊。就像那些在山村時候的平靜的日子。要她伺候自己,照顧自己,給自己做飯,洗衣服。
他連炙烤都忘了,風寒也忘了。隻想到那些瑣碎的東西,他曾經領略的快樂,一如民間的夫妻。
若不是那一趟北武當之行,自己還不知道,人生裏還會存在這樣的快樂呢。
兜兜轉轉,她始終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裏,乖乖呆在自己身邊。這難道不好麼?
忽然就想肆無忌憚。什麼不怕了,什麼也不顧忌了。
什麼神殿,什麼大祭司,什麼太子……一切的一切都拋諸腦後了。她是自己的,隻能是自己一個人的。
漫漫長夜,太過淒寒,自己需要她的陪伴,永永遠遠的陪伴。
他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想要擁有一個人,想要得到一個人,渴望得難以自拔。也不僅僅是得到,還要長久,長長久久,再也不讓她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