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太後忽然伸出手,緊緊拉住他的手,“宏兒……”這手,是用了力氣的,轉而緊緊地抱住他,“宏兒,以前,我對你太嚴厲,有時,你犯了一點小錯,就責罰你。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北宏淚如雨下,忽然貼著她的耳朵:“母後,兒臣從未恨你,從未……兒臣一直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臣好……”

這一聲“母後”,已經等了二十年。

她淚如雨下,卻笑容滿麵:“宏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父皇彌留的時候告訴我,要永遠聽‘母後’的話……”當時,父皇說的是“母後”,絕非太後。不止那一次,早在太後生病的時候,父皇就多次抱著自己慟哭,父皇都是不經意地說出“母後”——是母後,不是太後!

除了生母,誰會這樣殫精竭慮地為自己操碎了心?一個寡婦,帶著兒子,不嚴厲,還能指望誰?

“宏兒,我的後事,全由通靈道長主持,你放心啟程去洛陽,絕不要有任何的耽誤。今後路途遙遠,你不必再來探望,我會保佑你的,我,你的父皇,以及……你的祖父……我們都會保佑你,讓你一生平安……”太後臉上的笑容更是加深,抱著兒子的手,慢慢地鬆開。這一生,實在太累了,現在,自己總算可以放心地去了。

她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神情那麼安詳,就連臉上細細的皺紋都消失了,一如當年神殿小鹿般輕盈跳躍的少女。

“母後,母後……”

北宏跪下去,放聲大哭。

太後殯天!

功成身退!

外麵,群臣肅然,跪了長長的一排。

這一年的秋天,來得特別早。

北武當漫山遍野都散發出金蘋果的香味,金燦燦的,那麼鮮豔,那麼誘人。整個行宮,已經徹底搬遷,所有人都跟隨年輕有為的皇帝遷都去了洛陽——那是幾代人夢寐以求的花都。

此去千裏,這裏,再也不會是皇族們的度假聖地。留下來的,隻有通靈道長和幾個老道士。北武當,已經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沉寂在歲月的芳華裏,一任草木蔥蘢,一任瓜熟蒂落。

溫暖的秋陽,從樹縫裏照下來,陵墓威嚴的石板透出一股子暖洋洋的氣息。

一個柔軟的身影,靠在上麵,那麼放鬆。以手為枕,仰看蒼穹,俯聽濤聲,輕鬆愜意,真是一種極大的享受。

夕陽,一點一點地落下,天空,一點一點地染紅。

是那麼熟悉的聲音:“傻東西,這樣會著涼的。”

她依舊閉著眼睛,如無數次的夢裏所親曆的溫柔,喃喃自語:“陛下,我累了,我也要休息了。宏兒二十歲了,他年輕氣盛,急切地想掌握權力,我再把持朝政,就不是愛他,而是妨害他的威信。這天下,也應該交給他自己掌管了……可是,他依賴我,也怕我,我一日不退,他一日放不開手腳,我隻好如此……”

“你做得很好。芳菲,你辛苦了,你才是北國的大功臣。宏兒也是個好孩子,我觀察了他許久,他睿智,仁孝,他的成就會遠遠超過北國的列祖列宗……芳菲,這都是你的功勞,是你把他教導成今天這樣,給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