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險的一次,是在西藏墨脫拍珞巴族的人家。馬宏傑被這家人的狗咬傷,小腿處被狗撕開了一條10厘米長的口子,24小時內如果注射不上狂犬疫苗,他就麵臨著生命危險。由於珞巴村衛生所和墨脫都沒有狂犬疫苗,馬宏傑隻好聯係當地的朋友,後來還驚動了波密兵站和墨脫公安局。在等待被接出去注射疫苗的兩個小時裏,馬宏傑拍下了這家人的家當照片。“當時想的是,這也許是我生命裏最後一張照片。”馬宏傑調侃道。
“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最後這一個畫麵。”同是攝影師的賀延光相信,這一張張讓讀者產生更多聯想和思考的照片背後,可能有比被狗咬這些事更生動的故事,在這個漫長尋找拍攝的過程裏,馬宏傑同時也找到了自己的表達方式,他的這些照片,能讓更多的人真正關注生活,關注生活裏的細節。
“今天的拍攝,就是未來的昨天”
“一個紀實攝影者,對身邊習以為常的東西習以為常,是他最大的敵人。”攝影師趙嘉覺得馬宏傑最了不起的地方是他堅持拍常態的東西,“對於攝影師而言,追求非常態的作品,拍突發事件的機會並不多,很多時候,才華要表現在拍常態作品上。”
確實如此,日常的事物,往往令人提不起興趣,往往被認為不具有社會代表性。而作為記錄者的馬宏傑發現,事實上,日常事物才是負載社會信息的基礎載體,尤其是底層人們的生活,它們的靜止或許看似無意義,其實代表了某種永恒的意義,表現的是普通民眾在主流敘事之外的生存狀態,穩定而平淡。
馬宏傑的第一張“家當”作品是2003年拍攝的黃絲橋古城人家。11年後,他再去那裏發現他們的家境幾乎沒什麼變化。最新的家具隻是一台電視機,進門的屋子裏貼滿了最新的裝飾畫,才讓人感覺到時代的變化。馬宏傑認為,固定的那些家當,是對主人的生存方式及自我決定能力最好的展示。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家主人還是指望著通過古城搬遷帶來的賠償來改變命運。
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馬宏傑通過鏡頭將人們本來習以為常的熟悉事物“陌生化”了一次,讓人們有機會用新的眼光和視角觀察它們。人們發現,原來庸常、無意義的事物,其實負載了多重豐富的信息。
如果不是馬宏傑拍攝的那張照片,畫家許宏泉或許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審視過自己的家當。他也是馬宏傑《中國人的家當》一書中拍攝的唯一一個“城裏人”。但許宏泉說,雖然在北京生活10多年了,但他自己感覺還是一個“都市裏的鄉下人”,“我覺得自己和這本攝影集裏的所有人沒有什麼距離”。
馬宏傑是在拍攝景德鎮盧窯人家時認識的許宏泉。當時許宏泉在那裏畫瓷,看到馬宏傑往外搬陶瓷作坊老板家裏的東西,“以為他在做裝飾攝影或者慣例攝影”。後來有機會看到了馬宏傑拍的圖,發現“這並不是表麵上的觀念攝影,而是在一個極其平凡的場景裏,捕捉一個個讓人感動的畫麵”。
2013年8月,許宏泉要搬離在北京待了10年的小區,他主動打電話給馬宏傑,希望他過來拍一個家當。如今,拍攝完成的照片現在就掛在許宏泉家的牆上。他看到自己曾經最珍視的兩樣東西還在,一個書台和一個寫字台。這讓他想起他自己的20世紀80年代,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喜歡讀書畫畫的少年,這兩樣東西曾是他少年時的夢想,不知不覺中他已夢想成真了。許宏泉覺得,這兩樣家當給他展示了時間的概念,讓他對自己的擁有物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今天馬宏傑所拍攝的東西,其實就是十幾或二十幾年後我們生活的昨天。”許宏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