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
小思帝恩舉著那三串冰糖葫蘆，好像舉著紅紅的火炬，奔跑在哈爾濱的冬天裏，奔跑在雪地上。冰糖葫蘆好像一顆顆串成串兒的小太陽，照亮他前麵的路。
小思帝恩回到家，他哭了。果爾達問：“思帝恩，你怎麼啦？”
思帝恩抬起盈滿淚水的眼睛。那眼睛好像一對秋水橫溢的明澈的小湖。
“媽媽，柳爺爺病了，病得很重，也許快要死了。”
“那———咱們去看看他吧。”一時間，果爾達的心裏也變得沉甸甸的。
在人類所有美好的感情中，有一種情感叫“感恩”。中國人愛說：“受人點水之恩，當思湧泉相報。”
果爾達不會忘記，當他們在危難之時，柳爺家那遮風避雨的小屋，還有那救命的“中國牛奶”和“炸麵包條兒”。果爾達從櫃櫥裏拿出幾聽牛肉罐頭和列巴圈兒，拉上思帝恩說：“走，咱們走。”
小思帝恩說：“不，還有爸爸。”
“爸爸忙……”
“可爸爸是醫生。”
小思帝恩覺得，柳爺一定比需要麵包更需要醫生。“好吧，我們等。”
當闊夫曼一家人走進柳爺家的小屋，柳爺流淚了，翠兒也流淚了。
柳爺說：“俺沒想到……”闊夫曼給柳爺做了檢查。他的神色變得嚴峻了。翠兒急切地問：“叔，俺爺他要緊不？”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闊夫曼平靜地說。
當果爾達拿出那些吃的東西，柳爺連連地擺手說：“別，別，大家都不容易。”
果爾達說：“有難的時候大家互相幫助吧。”
回家的路上，闊夫曼雙眉緊鎖，一直沉默著，不說話。“爸爸，你怎麼了？”思帝恩問。
“柳爺他病得很重，也許活不太久了。”
“爸爸！你是醫生。你一定要救活他！”思帝恩說。一時間，他又一次淚眼迷蒙。
闊夫曼沒有作聲。他不能答應兒子什麼，他隻能保證他會盡力。可是對於有些病，醫生也是無力回天啊。
果爾達說：“思帝恩，從明天起，你每天送兩個新鮮的塞克給柳爺家。”
“哎。”思帝恩爽快地答應。
走著走著，經過一家琴行。小思帝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裏麵溜了一眼。
闊夫曼說：“走，兒子。咱們進去看看。你若是看中哪把琴，爸就是不吃飯也要給你買。”
“不，我不要。我以後再也不拉琴了。”思帝恩神色黯然地說。
“不拉琴也沒關係，看看，咱們進去看看。”果爾達說。這些時候以來，她教鋼琴，抄樂譜，有時候還參加一些音樂會的演出，加上口挪肚攢，已經攢了一些錢。她和闊夫曼準備在聖誕節的時候再買一把好一些的小提琴送給思帝恩作為聖誕禮物。這些想法他們都沒跟思帝恩說，對於他還是一個秘密。
琴行的牆上掛著三把小提琴。
小思帝恩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尖叫起來。他的眼前一片迷茫，險些暈倒。
“思帝恩，你怎麼了？”果爾達問。思帝恩用蒼白的手指了指牆上，幾乎要窒息地說不出話來。
呀！那不是他們家的那把琴嗎？它靜靜地掛在那裏。泛著淡淡的金色，顯得那麼雍容高貴。
闊夫曼的心猛然一緊，顫顫地痛了一下。果爾達的心也顫顫地痛了一下。
闊夫曼把琴拿在手裏，看著那上麵刻著的花體簽名，真真是百感交集呀。明明是自家的琴，卻又要自己來買。“多少錢？”他問。
店主說了一個很大的數。簡直是個天文數字。“為什麼這麼貴？”
“因為這是名人用過的琴。”
“可我才是它的主人。”闊夫曼想說，可是終於沒有說出口。現在，琴在人家子裏，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那個很大的數字，闊夫曼家離它很遙遠。看來無論怎麼省吃儉用，也湊不上把那把琴買回來的錢。他們在琴行裏流連了許久，失望而歸。
伍走時，闊夫曼對琴行的主人說：“請你們把它留一留。我們想買，可是錢不夠。”
琴行的人淡淡地笑了：“錢不夠還說什麼。我們從來不為人留意。”
一家人神色黯然地離開琴行。
那一夜，思帝恩又發燒了。他燒得兩頰通紅，睡夢中一次又一次地喊著：“瓦依林（小提琴）！我的瓦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