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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林是個好地方。

在那個年月裏,它是哈爾濱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一個銀灰色的,戴一頂“圓帽子”的建築,一個外國人在哈爾濱開的商店,成了哈爾濱物質文明的象征。

走進商店的大多是俄國的、猶太的、波蘭的、土耳其的有錢人。俄羅斯女人昂首闊步,挺著豐滿的、像山峰一樣的胸脯子。日本女人弓著身子,邁著小碎步兒,留下一路脂粉香。

思帝恩站在街邊,看著那些像河流一樣流過他麵前的鞋子,紅鞋子、綠鞋子、白鞋子、黑鞋子。

肚子裏“咕嚕”響了一聲,又“咕嚕”響了一聲。此刻,真想念麵包。哪怕就是一塊粗粗的、散發著酸味的黑麵包,隻要配一些涼水,填飽肚子。不敢想那甜甜的小圓麵包,不敢想那香香的碗兒糕和奶油蛋糕。

思帝恩望著那來來往往的人群,望著那匆匆而過的腳步,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要活!我要活下去!我要是死了,誰去找爸爸媽媽呢?”

思帝恩站在秋林那巨大的玻璃櫥窗前,開始拉小提琴。他把罐頭盒子放在地上,在盒子裏放了幾枚硬幣。

小提琴聲悠揚婉轉,如泣如訴,令人動容。

過往的行人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聽這少年的琴聲好像在聽一個淒惻的故事。什麼都不用說了,都在琴聲裏了。

開始,人們隻是好奇地停一下腳步,聽一會兒,然後就走掉了。後來琴聲像看不見的磁石吸引了他們,在思帝恩的身邊聚集了一圈兒人。有金發碧眼的俄國女郎,有西裝革履的法國紳士,還有披頭散發、穿著和服的日本浪人……

音樂無國界。音樂是人類共通的語言。

周圍的人先是用憐憫的目光,後是用尊敬的目光,再後是用被音樂之泉灌溉過的純淨的目光看著思帝恩。

這是一個充滿靈性的天才少年,看他的穿戴不像乞丐。他一定是遇到什麼為難的事了。

不時有硬幣被投進罐頭盒子裏,發出清脆的響聲。

思帝恩仍舊在拉琴。他不時地朝那投幣的人點一下頭,他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忽然,有一個穿玫瑰紅色大衣的姑娘撥開人群,往罐頭盒子裏投下一大堆錢。

周圍的人都被她這過於慷慨的舉動驚呆了。思帝恩抬起眼睛,忍不住驚訝地叫了一聲:“薇拉?”薇拉一把拉住思帝恩說:“走,回家去。”思帝恩有些憂傷地搖搖頭:“我沒有家了。”

“怎麼?”

“沒有爸媽的空房子不是家。”

“那你跟我回我家去。”

“不,我還要去找爸媽。”

薇拉的灰眼珠轉了轉說:“我爸爸說,打聽到你媽媽的消息了。”

“真的嗎?”

“真的!”

思帝恩急忙收拾起小提琴,衝出人群,飛跑起來。“幹什麼去?”薇拉在後邊賊。她是明知故問。

“去見巴魯沙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