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那次演出很成功。
思帝恩的小提琴仿佛拉出了猶太人的心聲。不少人都流淚了。他們說,好久好久都沒有聽到這麼好的音樂了。這麼美妙的小提琴曲,好像是憂鬱的猶太人用靈魂在歌唱。
開始,當一曲終了的時候,整個音樂廳裏都很安靜,沒有反應。思帝恩站在台上,有些不自信地望著台下。
驀然,掌聲響起了。掌聲很熱烈。掌聲把思帝恩的眼淚都震落了。
“思帝恩!”“思帝恩!”有人喊起來,後來喊聲連成一片,在整個音樂廳裏形成一層又一層聲音的波浪。
思帝恩站在台上,聽著台下的掌聲和歡呼聲,忍不住叫了一聲:“爸爸!”
又想起那個逃難中的風雨之夜。家裏很多珍貴的東西都被拋下了。他卻在大聲地喊著:“小提琴!我的小提琴!”
媽媽說思帝恩不懂事,幾乎要打他。
爸爸卻是冒著生命的危險跑回家,把那把小提琴給取出來了……
這會兒,爸爸若是能聽到他的演奏該有多麼好哇。可是,爸爸在哪兒呢?
從那天開始,思帝恩在哈爾濱變得很有名了。他拉小提琴的照片登上很多報紙。不光猶太人的晚會要請他,就連俄國人日本人的晚會也要請他。如果哪一次晚會沒有思帝恩的小提琴獨奏,就好像西餐裏隻有色拉而沒有煎牛排一樣。
“思帝恩!思帝恩!”人們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這個名字,帶著狂熱與興奮。
那天演出結束以後,在一片熱烈的掌聲裏,一個俄羅斯少女走上台,她手裏拿著一大束鮮花,獻給思帝恩。
思帝恩被那俄國少女的美驚呆了。他接過鮮花,半天說不出話。
俄羅斯少女笑了:“怎麼?不認識我了?我是薇拉呀。”
“薇拉,薇拉……”思帝恩喃喃地念著。幾年不見,薇拉已經出落得像仙女一般美麗了。
“思帝恩,祝賀你。你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薇拉由衷地說。說完她撲上前,親了親思帝恩的臉頰。
薇拉的嘴唇柔柔的、潤潤的,好像玫瑰花瓣,觸到思帝恩的臉上,清涼、甜蜜。給思帝恩一種很異樣的感覺。
從前,爸爸親過他,媽媽親過他,那些凝結著親情的親吻,至今讓他記憶猶新。可是,一個異國少女的親吻在思帝恩的心裏引起的感覺是這樣的震撼、這樣的異常。
“薇拉!”
“思帝恩!”
“薇拉!”
“思帝恩!”
甜蜜地彼此呼喚著,夢吃一般地呼喚著,忘記了這是在舞台上。
兩個人,猶太少年和俄羅斯少女,在他們生命的豆寇年華,在他們情竇初開的時候,像正電和負電一樣彼此吸引了。是那種生命本能的吸引,和感情無關,和理智無關。
思帝恩的眼睛閃閃發光了。似乎是薇拉的一吻,給他的生命注進了新的活力。
在那一瞬間,思帝恩仿佛忘記了一切。忘記了他們的悲情、憂鬱,忘記了還沒有找到的爸爸,忘記了被通緝的媽媽,忘記了那個紅衣綠褲的翠兒,一切一切都忘記了,一切一切都淡遠了。心靈的天幕上是一片蔚藍,淺淺的藍,淡淡的藍,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超然、那樣的空靈。
愛,是什麼顏色?也許就應該是這種淡淡的藍色吧?是天的顏色,是海的顏色,是天國的顏色。
巴魯沙也來看演出了。巴魯沙不顧一切,緊緊地擁抱了思帝恩。巴魯沙說:“思帝恩,你真是了不起,你是一個天才!你的琴聲讓我迷醉。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過這麼美的音樂了,一顆心荒涼得好像沙漠一樣。”
思帝恩的身子驀然抖了一下,說:“巴魯沙叔叔,我不是什麼天才,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我不過是個猶太人。”
“猶太人怎麼了?猶太人和大家都是一樣的人。”巴魯沙說,忘記了他對猶太人的冷淡和拒絕。
“不,你說過的,不一樣。”思帝恩的聲音變得淡淡的冷冷的。“爸爸!”薇拉憤怒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