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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思帝恩被抓住,被帶到佐藤田前的時候,老謀深算的佐藤聲音低沉地笑了一聲:“喲西!”

思帝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驕傲地昂起了頭。“你叫什麼名字?”

“你知道!”

“知道了也要問。例行公事。”“我不告訴你!”

“年齡?國籍?”“我不告訴你!”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猶太人。”

思帝恩冷冷地看了佐藤一眼,不說話。

“唉,猶太人慘啊。”佐藤似乎是憫人悲天地歎息一聲。

思帝恩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那是因為你們!”

“當然了,猶太人裏也有不少聰明人、有才華的人。譬如你……”

“我不是!”

“你是。你是一個天才的小提琴演奏家。我聽過你的演奏,有很高的境界。我沒有聽夠,所以請你來……”

“不是請我來,是抓我來。”思帝恩更正道。

佐藤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抓?這個詞兒用得有點兒太怪異了吧?”

“不是抓是什麼呢?”

“是請,是特殊方式的請。”

“你不覺得這種請的方式太野蠻、太粗暴了嗎?”

“思帝恩,我請你來,不是來探討和爭論的。給我拉幾支曲子吧。我們大和民族是一個有文化的民族,並不缺少欣賞音樂的耳朵。”

“可是我並不想給你演奏。”“為什麼?

“不為什麼。”

“不為什麼是為什麼?”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該給你演奏。”

這一來,佐藤的臉上掛不住了。難道我是洪水猛獸嗎?我是妖魔鬼怪嗎?“演!你必須得演!”佐藤說這話的時候把一把戰刀從刀鞠裏拔出來。隻見那刀鋒寒光閃閃,讓人不由得膽氣虛寒。然後,佐藤把刀放在桌子上,說:“拉吧,我要聽。”然後他微微地眯起眼睛,把頭靠在椅子背上,準備欣賞。

思帝恩冷冷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快一點兒。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佐藤說話的調門不高,但聲音裏透著威嚴。

思帝恩仍舊是一動不動。

“我再說一遍,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佐藤的聲音驟然高了起來。

思帝恩淡淡地笑了。他的笑容裏帶上幾分輕蔑。“開始吧。嗯?”佐藤說。

“不。”思帝恩平靜地回應道。

“你是想嚐嚐刺刀的滋味,還是想嚐嚐子彈的滋味?”

思帝恩慢慢地拿起了琴。

“哎,這就對了。跟我作對,沒有你的好果子吃。”佐藤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思帝恩揚起於中的小提琴向佐藤砸去,嘴裏恨恨地說:“我讓你嚐嚐小提琴的滋味!”

“咣!”的一聲,小提琴砸在佐藤的頭上。“嘩啦”一聲碎了。落在地上,變成許多碎片。

“巴嘎!”佐藤大喊一聲,跳起來,掏出槍,對著思帝恩連開三槍。

思帝恩揚揚於,倒在血泊中。他那迷離黯淡的眼睛驟然變得明亮了一下,輕輕地、充滿深情地叫了一聲:“爸爸!”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關於思帝恩的死,不少大報小報都發了消息,做了報道。因為思帝恩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猶太少年,他是那個年月著名的小提琴王子、哈爾濱音樂的靈魂。

很多人被這一事件激怒了。很多年輕人上街了,遊行了。其中有中國人、俄國人、猶太人、波蘭人、土耳其人……大家高舉著思帝恩的照片,行進在大街上。是一個由形形色色的人組成的隊伍,不同國籍、不同膚色、不同語言,可是有著共同的對於思帝恩、對於音樂的愛,有著共同的對於生命的尊重。隊伍裏,年輕人居多,也有中年人和孩子。其中有一大部分是思帝恩的“範斯”。

一把小提琴,使思帝恩和這個世界聯係很廣。因為音樂,他得到了生命,也因為音樂,他失去了生命。思帝恩和他的小提琴就這樣在那個年代的哈爾濱人的記憶裏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