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節 颶風突起
大國領導與大國氣度，大國方略和大國政策，任何陰影和阻力都擋不住東方雄獅飛躍的勢頭。中國國力增強了，地位提高了，經濟發展了，名聲走遠了，任何領域包括體育也在世界占有重要的席位。2008年是中國人又一個熱鬧的年頭，可這美好的日子對甄峰來說卻是黑色的。開始時，他接到遠在異國女兒的電話，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和喜悅，他感到了天倫之情的珍貴，也品嚐著舐犢之情的溫馨。偏偏在這個時候，搞房產開發的哥們來了，頓時破壞了他的心情。他隱隱感到這種朋友可能就是身邊的一顆炸彈。他幻想今生再不想和他們來往。於是他攆走了朋友，想靜靜地休息一下，他真的累了。心海不平，無風有浪。他做了個噩夢，夢中竟是不祥的催命聲音。這一天皖江省紀委領導根據群眾舉報，通知他三天後的一個上午，在指定地點和時間講清問題，這時的他猶如颶風降臨他的頭頂。甄峰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這一去意味著什麼。隨後，甄峰把藏有280萬元現金的鐵箱子轉移到弟弟老家處，這是與他感情最深厚的一個同胞弟弟，平時沒沾到哥哥的一點好處，因礙於親情這次聽從了哥哥的安排。
往日在他心中，市委大樓建築再高大雄偉、神聖壯觀，但就是一個辦公的地方。自從他那次落選後，這個地方不會在心中掀動波瀾。可今天他還是有點發怵，神秘感勝於平常。甄峰按照指定時間和地點，走進了市紀委一間略微偏僻安靜的辦公室，他看到有身著橄欖色製服的人在窗口外晃動著。憑常識他判斷那應該是武警戰士，隨即心裏打了個寒噤。這是一間空落安靜的屋子，除了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另帶一摞白紙和一支鋼筆，其他全是白色牆壁。甄峰漸漸地感覺到屋內由安靜慢慢地變成一種沉寂，沉寂得讓人害怕。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內心遊弋一絲忐忑，卻是很坦然的架勢，因外麵有人影在搖擺，他不能失去最基本的尊嚴，他畢竟是一名正處級領導幹部，是一名掌管一方土地大權的領導。在過去，管理土地的大員稱為土司；在上界，掌管土地的神仙稱土地爺……人類發展，曆史演化，現在掌管土地的權貴稱作土地局長、國土局長等，無論何時，這都是舉足輕重的位置。百姓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永遠離不開這賴以生存的土地。對於做官，今生他並不滿意，但沒想到他最後當上了讓人羨慕的國土局長……有人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甄局長，來這兒可不是讓你坐這享清閑的，你得交代你的問題。”身後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年歲稍大的人說，語氣冷冰冰的。他看到兩個人中，講話的這位他不認識，年輕的是桐鞍市紀檢會的幹部，以前他見過，不知姓名而已。
“我好像聽不懂你的話，不知道交代什麼問題？請領導提示。”他是見過大世麵的人，麵對槍林彈雨和硝煙炮火不曾眨眼，這種無聲對壘，他反而平靜如水。
“這位是省高檢反貪局的李處長，負責牽頭辦理關於你的案件的，希望你能配合。”年輕的那位紀檢幹部向他介紹旁邊的陌生領導。
“關於你的案件，”他心裏“咯噔”了一下，但很快鎮靜下來，“難道他們掌握了什麼？”他心裏泛著嘀咕。
“你是知道的，我們查你一段時間了，找你不是憑空的，不要抱任何幻想。”轉瞬間，他的臉就繃緊了，顏色比剛剛深好幾倍。他心裏清楚這種人一般六親不認的，翻臉比翻書快得多。
“我沒什麼問題可講，你們需要我怎麼講就提醒我，防止我多講廢話。”他一副鐵板似的語氣，讓他們感到他軟硬不吃。“那我們就不陪你了，本想和你談談的，看樣子你還沒想通，或者還有想法，自己考慮吧，問題大小和多少是客觀的，我們隻看你的態度，走了！”兩人頭也不回，出了屋子，好像原本胸有成竹，忽然遇到意外也在預料之中，隻是暫時聽之任之罷了。
兩位走了，屋子依舊空洞，窗外人影如樹影一般搖晃。他開始靜下來整合腦海中的影像資料。人生如影，記憶中的過往被歲月的情感黏合在一起，他不得不靜下來想想昨天和過去，包括他自己在內，現在人有多少還能在匆忙的生活中思考和回憶。人心全如躁動的激流，隻想往前趕，無暇反顧。正因為在匆匆行程中，人忘掉校正方向，結果很多迷失了航程。他的生命曆程總體講還是充實快樂的。童心有夢想伴隨，少年有憧憬包圍，青春有戰火譜曲，事業有奉獻相陪……隻是後來他的私心注上了休止符，他開始偏離人生主航道。同事信任感減退，朋友感情淡漠，妻子漸漸疏離，家庭分崩離析……人活著即使平庸，但不損害他人，回憶也是自足的。可一旦投進了灰色成分，那便是另一種基調。他知道要完全擁有美好的記憶為時已晚，但不至於如此不堪一擊。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此刻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能輕易繳械，不然他這些年的苦心和經營全都土崩瓦解。心中的防線能堅守多久，這是他亟待思考的問題。外麵的影子晃得他愈加不安，他索性站了起來，開始在屋內來回晃動。桌上的白紙在昏暗的燈光下讓人猙獰恐怖，頃刻間會變成驚濤翻滾的大海，正洶湧地朝他席卷而來，眼看把他整個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