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2 / 2)

不囉嗦了,我就要去一個萬劫不複的地方,慢慢品嚐一切行為的後果,洗滌自己被汙染的心靈,感受無知卻全新的世界。我不想有任何辯解和說教,我想向黨悔過,一方麵隻是懺悔過去的言行,另一方麵是麵對現實,聽從組織和法律的莊嚴審判,即使坦然伏法也未必不是對社會的一種微小價值體現。

別了,這個曾讓我留戀的美好世界。誠祝親人和所有善良者吉祥安康!

甄峰2011年深秋

看過悔過書並得知甄峰的請求,現場法官未置可否,都以沉默表示他們彙報後方能決定。甄峰心裏也清楚,有的要求他們不能做主的。他艱難地站起來,去握羅鵬的手,羅鵬早已淚流成河,兩人擁抱在一起。羅鵬悄然答應,讓他放心,自己馬上就去聯係,爭取滿足他提出的要求。一星期後的一天下午,省高院的兩名法官和珠蚌市中院的兩名法官來到監房,來通知他三天後核準執行。同時告訴他,他的幾項請求,組織上逐一批準。他聽後雙手作揖,嘴裏囁嚅著“謝謝、謝謝……”,正準備下跪,因行動不便被武警攔下,爾後失聲痛哭。羅鵬跟領導請示後,上前勸阻安慰。甄峰說他不是對死亡恐懼,總覺得這輩子活得窩囊。一個相當級別的領導幹部,方方麵麵都很出色,沒想到因為錢身敗名裂。眼前的普通法官羅鵬是他的同學發小,童年的歡歌依然縈繞在心底。那幫一起成長、一起追夢、一起飛翔的孩子,如今隻有自己命運可悲……還有他的父輩祖輩,他的父老鄉親,仍舊悠然歡欣地生活在那塊安寧的土地上……但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現在他是一個農民、一名普通百姓,悠然自在地活著該有多好?可是一切都悔之已晚,怨誰呢?

想到這,他的眼淚亦如驚濤駭浪。甄峰被押往家鄉的那一天,所經之處,人山人海。甄峰在當地人眼中,是了不起的大官,百姓自然敬畏;突然又以另一種狀態出現,更在家鄉人心中突發翻轉似的驚奇,人怎會魔幻般變化?都想到場看個究竟。甄峰的父母已被甄榮安排由大弟弟甄強帶到外地旅遊訪親。甄嶽群平時完整繼承了父親的遺風,幾乎天天到後麵甄家祠堂供香祭祖。他常和家人或村民談話時,自豪和滿足無意流於言表。他內心認為甄峰現在的一切完全源自於對他小時候的嚴厲管束和教育,這也促使他在父親甄五爺離世後,他能長期不懈地守住心中的那塊聖地的原因。他無時不在祈盼子孫後代們平安順利,天下所有人都能吉人天相,幸福安康。可突然有一天,甄榮對她說:“爸,你出去走走吧!你一生那麼辛勞,又沒出過遠門,叫弟弟帶你們出去轉轉,趕明兒個你和媽真老了,想出去也走不動了。”甄榮對父母說。

“榮兒,你想讓我跟你媽到峰兒那去看看,他最近一直沒有電話,是不是又出國了?”甄嶽群問。

他那兒很忙,你去了,他也沒有時間見你們,你去爺爺原來的一些領導和老朋友那兒轉轉,人家當年關心我們家,現在要經常走動走動,感謝感謝人家,這才是常理。”甄榮說。

“你說的在理,隻是你爺爺的一些老上司,有的很老了,有的恐怕不在了。”他有些遲疑。

“人家還有家人,有後代,你去了一講人家就明白了,並覺得我們會做人。”甄榮一心讓爸爸離家,所以她跟他講世間的理兒。

“轉轉,就轉轉,俺還沒出過戶呢?再說了,不行俺到縣上遛遛去,遇到啥事,不信那個討債鬼不問俺的事?俺要是餓死了,瞧人家不戳斷他的脊梁筋?”母親插話,說著偷看甄榮。

“好啦,娘,不要到縣裏去,那裏秩序不太好,去了不安全。”甄榮顯得很擔心生氣,她知道母親講的是王三寶。無論如何,附近是不能去的,他們很可能聽到風聲。

“榮兒,這樣吧,我和你娘沿這往西走,有熟人的我們就去看看,沒熟人,就看風景,到西邊的河南嵩山去,我們到廟裏燒香拜拜佛,求個神仙保佑!”父親突然來勁了,有種非去不可的架勢。

“光你倆不行,大弟弟必須跟著,不然我不放心。”甄榮麵部露出很擔憂的表情。

“這—快秋種了,強兒哪能脫身?還是我們自己去吧!”甄嶽群遲疑地說。

“爸,你就聽我的吧,明天就動身,我現在到鎮上信用社給你們提錢去。”甄榮騎車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甄嶽群帶著老伴和兒子離開家朝西去了。一路上還哼著小曲,那心情甭提多美了。他何曾想到,讓他一生驕傲和光榮的兒子甄峰,幾天後被五花大綁押往他的家鄉,村東河岸的那塊土地上,正等待著法律的莊嚴製裁。

甄峰平靜地跪著,他想對圍觀的人說點什麼,他看到了小時候記憶中的麵孔;他想大喊,但又覺得渾身壓迫著千鈞重量……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繼而轉換成黑影,“砰”的一聲便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