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 靜風(1 / 3)

外部 靜風

靜風一詞是氣象專業術語,通俗地說,就是無風的意思。

其實風總是有的,有空氣流動就有風,隻是當這種流動小到一定程度(<0.2米/秒),我們感覺不到而已。人的知覺很有限,很多東西我們看不見,聽不到,感受不到,但它們就潛伏在我們身邊,甚至比那些有目共睹的東西還要影響我們的身心。

我把本部稱為外部,不是玩花哨,而是想表明:有關李寧玉的故事已經結束,本部說的都跟該故事無關。跟什麼有關?不好說。我覺得,除了跟那故事無關外,似乎跟什麼都有關,雜七雜八的,像一出生活,什麼事都有,就是沒有連貫的故事。

有人說故事是小說的陽麵,那麼這就是陰麵了。

出於迷信,本部的每一個字我都選擇在夜晚和陰雨天落成,我想選擇同樣的時間閱讀,也許會有些意外的收獲。據說有一本書,1691年出版的《哈紮爾辭典》,讀者在子夜後閱讀會招來殺身之禍。我保證,我的書在任何時候閱讀都不會招來任何禍水。

第一章

東風引發了西風,一場橫跨海峽兩岸的舌戰勢在必然。

從台北回來後,我一直在回避潘教授,他不知從哪兒探聽到我去台灣拜訪了顧老人家,短時間內先後給我來了一封郵件、兩個電話和多條短信,問我行蹤,表示很想見我。我以在鄉下趕寫稿子(事實也是如此,我在寫下部《西風》),無暇見他來搪塞。我似乎是受了顧老的影響,對他有情緒。

其實不是的,我的想法很簡單和實際,可以說是出於一種自我保護心理。有些東西是可以想象的,我們見麵繞不開要說起顧老講的故事,他聽了一定會組織人力予以反擊。潘老是首當其衝的中鋒大將,靳老(即老虎)和老K的長子陳金明可以當個左右邊鋒,王田香女兒王敏和哨兵甲可以打個後衛,還有部分黨史研究人員做個聲援的啦啦隊也是真資格的。一年前,正是他們的記憶和研究成果幫助我完成了上部《東風》,現在有人要對他們的記憶和研究成果進行毀滅性的剿殺,他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一定會集體反擊的!

如果反擊無力倒也罷,反之則將嚴重影響我寫《西風》的熱情。寫東西就像談戀愛,稀裏糊塗時感覺最好,等你把對方身體和心靈深處的幾個凹凸麵都摸透,談的恐怕就不是戀愛,而是人生了。人生的感覺無非就是咬牙:一種令人厭惡的感覺。我不想帶著一種厭惡的心情,咬著牙來完成《西風》,最好的辦法就是躲開潘教授的追蹤,避而不見。我早想好了,先寫出來再說,完了給他們看,聽他們說。他們怎麼說都可以,我將照搬不誤,公之於眾。總之,我不會偏聽偏信,我將努力做一個聰明的傳聲筒,爭取挑起雙方打一場時髦的口水仗,讓他們把想說和不想說的真話、假話都一股腦兒端出來,接受世人的評判。我不相信魚龍混雜的說法,我相信魚就是魚,龍就是龍,魚龍混雜才能把魚龍分開。

鄉下是讓人慢下來的地方。正如胖女人不是現代的美人一樣,慵懶、緩慢也不是當今的時尚。這個時代崇尚速度和更快的速度,坐船去紐約或許會成為你是神經病或窮鬼的證據,男人和女人見麵就上床也不是什麼新聞,更不是問題,而是一種生活方式,所以千萬不要大驚小怪。相反,我至今還在用一部十年前買的手機,這成了一件比什麼都叫人新奇的事情和問題,為此我受夠了各種善心或惡意的誇獎和嘲笑。善心和惡意,誇獎和嘲笑,都是因為我失去了速度。速度,挑戰更快的速度。速度,滿足於更快的速度。速度,一群聰明人送出的禮物,一頭風做的怪物,一條上去了就下不來的賊船。毫無疑問,今天你想擁有一部手機要比沒有更容易,你想擁有一部新手機也比保留一部老手機更容易。這就是一個追求速度的時代的魅力,也是問題,速度裹挾著我們往前衝,我們慢不下來,慢下來就是逆流而行,需要我們付出雙倍的氣力和努力。

其實,我選擇到鄉下來寫作也是為了速度,在這裏,我成了一個自由的囚徒,無親無故,無是無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精力和精神都消耗在漫漫的回憶和等待中。等待也是對速度的向往。換言之,主觀和客觀都為我的寫作加快了速度,所以我有理由在給潘教授的郵件中自豪地寫道:我相信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稿子,希望你閱後盡快給我回音……我是說盡快:一個帶著速度的詞,所有的撇捺都是翅翼,駕馭著它從我們眼前一掠而過,灑下一路呼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