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聽了,基本上知道了梅姨的態度,也就鬆弛下來,就說,梅姨別挑我理,我不懂事兒,過去就怕跟梅姨說了,梅姨要是不同意,那我就沒臉活了。
梅姨聽了就說,那有什麼不能活的,這又不是什麼壞事兒,蘭兒又不是你親妹妹,你們又那麼相互了解;其實我最讚同你們倆好了,隻是我一直都把你們當成孩子,根本就沒往這方麵上考慮;現在你們兩個自己先好上了,就說明你們都長大了,也該戀愛結婚了。
木頭聽到這裏,滿臉興奮得通紅,就對梅姨信誓旦旦地說,梅姨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待蘭兒,一輩子都對她好!
梅兒聽了就欣慰地笑了,她說,這就好了;你也知道咱們是怎麼從關家逃出來的,你也算是過來人了;你比蘭兒大四五歲,你當然要更加精心地愛護和守衛蘭兒;你也知道她是關家大院留下來的唯一後人,多不容易呀;我隻想跟你提個小小的要求,等你們將來有了小孩兒,一個男孩兒就算了,要是生兩個男孩兒,就讓一個姓蘭兒的姓,讓他姓關吧;我的內心裏,還是不想讓他們關家就這麼斷了後哇……
木頭也是懂事的孩子,就撲通一下子跪在了梅姨麵前,含著眼淚對梅兒說,梅姨放心吧,我一定按梅姨說的去做,好好跟蘭兒過日子,好好跟她養活孩子,生的孩子全姓關我都沒意見……梅姨見木頭懂事,也落下了欣慰的眼淚,摸著木頭的頭說,這就好了,這就太好了……
跟木頭談完,梅兒就找了個機會跟蘭兒說話。梅兒就說,蘭兒呀,我跟你木頭哥哥說過話了,媽媽同意你跟他戀愛結婚了。
蘭兒聽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撲過去抱住媽媽說,媽媽怎麼就同意了呢!梅兒就嗔怪地說,你們都生米煮成熟飯了,媽媽能不同意嗎!蘭兒就撅著嘴說,媽媽呀,誰把生米煮成熟飯啦,人家就是讓他給洗洗頭,梳梳辮子而已!
梅兒聽了就說,你們就沒拉過手?蘭兒聽了就說,拉手都算哪!梅兒就又說,你們就沒擁抱過?蘭兒就紅著臉底下了頭。梅兒就說,還有你們就沒……沒等母親再往下說,蘭兒就趕緊給打住說,媽媽呀,您別說了行不行,我承認我們是先好了,可是我們除了抱一抱摸一摸,別的確實什麼都沒做呀。
梅兒就說,真的沒做?蘭兒就堅決地說,真的沒做。梅兒就笑了,說,我的蘭兒還不傻,還沒做出什麼過格兒的事來。蘭兒就說,要是沒有媽媽的命令,我們怎麼敢越格呀。梅兒就說,這就對了,聽媽的沒錯……
本來打算好了,到1958年的新年就給木頭和蘭兒把喜事給辦了,可是1957年的秋天,馮二春就出了事,因為他在廠裏的大鳴大放大辯論中,說了一些集體所有製給木器廠帶來的浪費和弊端,就被人打成了右派,連批帶鬥,沒完沒了。
木頭和蘭兒的婚事也就一拖再拖。馮二春這個八級高級木工被人以所謂的“反動技術權威”給批得體無完膚,打得遍體鱗傷。到了1958年秋天,被批倒批臭的馮二春,就要被下放到偏遠的內蒙國營農場去勞動改造。聽了這個消息,梅兒就慌了手腳,就趕緊問父母怎麼辦。
父母就跟她分析,木器總廠裏起頭整馮二春的人叫郎德才,二十七八歲,原本沒啥技術,也沒啥德行,在廠裏說不了上句。可是他的思想覺悟高,腦子靈活會運用,每次運動都能見風使舵,左右逢緣。到了反右的時候,他竟混到了廠領導班子,而且做了主要領導。
本來他就對馮二春在技術方麵是技術大拿耿耿於懷,再加上幾次想拉馮二春站在他那派一邊,可馮二春就是個木頭腦袋,死活不肯,以為懷裏揣著技術就能保住自己的鐵飯碗,而且在許多會上不給郎德才麵子,甚至直接就揭他不懂技術的短兒,郎德才早就懷恨在心了。
所以在鳴放期間就將馮二春的“反動言論”都記錄下來,到了反右的時候,他就頭一個站出來將馮二春檢舉揭發堅決打倒。當時的馮二春還不到四十歲,正是發揮技術特長,為社會主義出力的時候。可是運動來了,他就被批倒批臭,被打成了右派,被關進了一間沒有窗戶的倉庫,停職反省,接受無休止的批鬥、辱罵和毒打……知情的人就傳出消息,說馮二春已經被折磨得沒個人模樣了,看上去就像生不如死的表情……
梅兒就沒了主意,就哭著來找父母商量怎麼辦。父母跟她分析了郎德才的情況後,父親就說,要是不怕死,那就硬挺著,聽天由命;要想人活著,就得向人家低頭,人家要啥就給啥。梅兒就說,當然是要人活著了——可是,咱家有什麼可給他的呢,他又稀罕要什麼呢?母親芳兒就說,這樣的人,不是要錢物就是得要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