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選擇
我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什麼時候,但是在未經任何特別的努力而自然發展起來的友誼中,我們的友誼建立得還是早的。我們住在同一座小城裏,結識的是同一群人,有差不多在同樣年齡的孩子,而石油工業中的相互利益更把我們聯在一起。有的人擁有采油設備,有的人深諳生意經,而我們都在尋找資金。那時在米德蘭,石油是熱門。
我們又回到家裏,不是康涅狄格州而是得克薩斯州的家。在奧德薩往了不到一年之後,德雷賽公司把我調到加利福尼亞。最初我在亨廷頓帕克做事,後來轉到貝克斯菲爾德。
在亨廷頓帕克,我在該公司的一家名為太平洋油泵公司的子公司當裝配工。作為鋼鐵工人聯合工會會員,嚴格地說,我繳納會費,也參加會議。在貝克斯菲爾德,我成了艾迪柯石油公司一名內行的推銷員,專門推銷鑽頭。
推銷員的生活是這樣的:整個炎熱的夏天都在路上提著小提包辦事。我總是駕輛車,帶著鑽頭,跑上百英裏去加利索平原,或者去古雅馬山穀,一個鑽塔一個鑽塔地跑,去了解買主需要什麼尺寸的鑽頭,了解他們打井的地層是什麼類型的岩石,我每周至少要跑1000英裏的路程。
我們在惠蒂爾住了一段時間,後來又先後在文圖拉和康普頓住過。我們的大女兒羅賓於1949年在康普頓出生。她有一對漂亮的淡褐色眼睛,鬆軟的頭發。當德雷塞總公司派人告訴我調到米德蘭時,到得克薩斯去的將是一個四口之家。
巴巴拉和小喬治不能等待,我也難以等待。加裏福尼亞很好,但得克薩斯的石油業處在興盛時期。二疊紀盆地的中心米德蘭已發展成那裏最大的新興城市。
50年代初在米德蘭一帶住過的老人們會告訴你,這並不是這座城市的首次繁榮。半個世紀以前,當地的居民都知道這座城市以“草原的皇後城”聞名,是農業、畜牧業和飼養羊的中心,得克薩斯和太平洋鐵路公司把它與外界聯係起來。
得克薩斯的曆史學家格斯·克萊門斯在他的著作《遺產》中寫道:那時米德蘭土地的價值不是用石油鑽塔,而是用得克薩斯型“直徑大於10英寸的桃樹”來衡量的。引誘人們到那裏去定居的一個原因是從米德蘭到這個地區的較大城市中心都很方便。據一份宣傳廣告說,晚上坐火車離開米德蘭,“可以到達拉斯吃早點”。
從19世紀90年代以來,人們就一直在這裏勘探石油。但是石油工業第一次真正熱火起來是1922年在裏根縣。它以“聖麗塔奇跡”聞名,是由德克森石油和地產公司發展起來的。經過一年多的鑽探,德克鬆公司的鑽頭鑽到3000英尺深,但沒有出油的跡象。公司考慮放棄鑽井。然後正如克萊門斯所說,到5月28日:
“一聲巨響,接著是震耳的呼叫聲和東西濺落到房頂上的聲音。采油人員跑出來恐慌地看到,原油噴到陳舊難看的鑽塔頂上,流過草原,使所有的東西都披上了墨綠色的
外裝……28日鑽井噴油3次,29日噴油2次,從3O日開始每天噴1次。6月10日,東方鐵路
公司開出了專列,載來了IOOO多人到現場。下午4時40分噴井時,擁擠的人們睜大眼睛看著原油噴射到鑽塔頂以上的地方,聲音如此大,以至講話時不得不靠近對方耳朵喊。來自阿肯色的一位石油專家W·H·沃利寫道,“毫無疑問,這是一口油井。對於這件事的任何臆測現在都煙消雲散了。”……
其他外麵的投機商沒有像沃利先生那樣克製,他們紛紛來到這個地區。到ZO世紀ZO年代末,米德蘭已自稱西得克薩斯油都。但是,如同從事石油工業的人們所熟知的一樣,有興盛就有衰落。
到3O年代,石油仍在二疊紀盆地生產,但是大蕭條和東得克薩斯石油的新發現,使石油供過於求,導致油價下跌。格斯·克萊門寫道,“到1931年底,西得克薩斯的石油每桶售價低到10美分。從事石油事業的人們沮喪地說,一桶水……也比一桶石油值錢。”
1934—1935年間,再度出現了興盛時期。這次一些大石油公司來到這裏。第二次世界大戰使油井始終在噴油。到1945年米德蘭的人口增加到1.4萬人。隨著戰爭的結束,這個地區又出現了經濟下降趨勢。然而,新的發現吸引世界範圍的關注,使米德蘭進人增長最多的時期。1945年我從海軍轉業時,城裏隻有三座辦公樓。但到50年代末,在卡克、斯肯裏和斯普雷帕裏的發現以後,這裏出現了樓群,夠得上被稱為“草原的高城”。
還會有其他的盛衰循環,但米德蘭的未來道路已經定型。正如當時任米德蘭《記者電訊報》編輯的比爾·科利斯認為的那樣,“戰後的每件事確實都騰飛了”。
“首先是大石油公司建立起來了,隨後獨立經營者進來了。”科利斯回憶說。“米德蘭很快就成了獨立石油經營者在得克薩斯的總部所在地。50年代期間,幾乎每一平方英尺的土地都租出去了,所以我們建起了更多的辦公樓。人們說我們的樓房蓋得太多了,但是事實並非如此。幾乎每座樓房都為投資商賺了錢。在米德蘭是很少出毛病的。”
1950年,布什家有四口人搬到米德蘭。這地方還吸引了其他一些年輕人,不但有來自周圍幾個州的,還有來自東部的。我們在東梅普爾大街的一座房子裏住下來,那裏鄰近聞名的“複活節彩蛋路”。
如果當時用現在的詞來說,“複活節彩蛋路”也許會稱為“雅皮士之鄉”,它是米德蘭的第一批住宅群工程,是亞利桑那州一個叫坎寧漢的承包商承建的。所有房子的樓層設計都一樣——847平方英尺——售價7500美元。但是,坎寧漢深知得克薩斯人很有個性,所以想出一個辦法,使每座房子都有各自的特點。長方形的房子每處布局都不一
樣,每座房子都塗著不同的光亮顏色。布什家在複活節彩蛋路的房子是淺藍色的。
對於50年代初期搬到米德蘭的家庭來說,時間、地點和對未來的前景都是光明的。正像從匹茲堡搬來的厄爾·克雷格並無誇張地所說的,我們都是“野心不小的年輕人,”這沒有什麼微妙或複雜的,我們大家想的就是快點賺大錢。
要賺錢快,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我們在經商方麵還年輕,但我們仍有足夠的經驗此進行了解。這要有充沛的精力,不屈不撓的精神和專心致誌奉獻的決心。當然,也要有一點運氣。
石油業是一片敢幹敢闖的景象,呆在城裏就是為了賺錢難免有其不足。
假如你已經結婚,建立了一個年輕的家庭,你還需要一個能理解你的妻子。住在複活節彩蛋路上的大多數太太是從大城市來到西得克薩斯平原的。後來這裏成立本地的交響樂團和公共劇場,巴巴拉和我同這條街上的朋友們一起,極力支持這些和其他公眾建設的項目。在早期的日子裏,社交生活是有限的。
在複活節彩蛋路,一周中最大的事是星期日做完禮拜後去野外吃漢堡包。那場麵簡直如同出自諾曼·羅克韋爾之手:孩子們在玩耍,小狗在吠叫,按照季節和人數或打觸式橄攬球或打壘球,以此來結束假日。
那幾年巴巴拉和我在那裏建立起來的友誼,有一種獨特的熱情和友愛,使我感到很像戰爭年代我的艦上夥伴之間及我的中隊成員之間那種深厚的感情——隻是現在已擴大到家庭成員中。這種感情還擴展到複活節彩蛋路和米德蘭以外那些相鄰的城鎮,那裏住著其他一些從事石油工作的年輕家庭。我們有時同盧博克鎮的居民進行聚會,舉行相鄰城鎮烤全牲野外大宴會。
有一次那種聚會給了我一個機會,告訴我未來的孫子輩,我曾參加過一次觸式橄欖球賽,對方不是有一位而是有兩位全美橄欖球大明星——一位是效力於得克薩斯和底特律雄獅隊及匹茲堡鐵人隊的博比·萊納,另一位是戰爭期間陸軍中的“出界先生”格倫·戴維斯。戴維斯還帶來了一位迷人的青年女演員特裏·穆爾。一位真正的電影明星來到這個小鎮,使米德蘭大為轟動。運動員的夫人們和孩子們為了一睹富有魅力的名演員,都聚集在不大高的足球場周圍,隻為了看到滿頭卷發和身著汗衫與藍布工裝褲的特裏。
這場比賽是在1951年4月29日舉行的,被稱為首屆馬丁尼杯賽。比賽在米德蘭“不適隊”和盧博克的“多餘隊”之間進行,萊納是盧博克隊的四分衛,想置我們於死地,當中衛的戴維斯則采取了寬容的方針。比賽最後打成平局。
那次比賽的油印節目單上登著優雅的“利特克一利特克律師事務所”和“布什—弗比石油開發公司(石油大樓,電話1678號)”廣告。
比爾·利特克和休·利特克兄弟倆是從俄克拉何馬移居到米德蘭的。比爾從得克薩斯州大學獲得學位以後辦了一個法律事務所。他的兄弟休也是個律師,到哈佛商業學院學了一年以後也進了他的事務所。休製訂出有創新的財務計劃,這顯露出他獨具慧眼,利特克兄弟很快就做起了買賣油田租借權的主意。
布什一奧弗比第一年是個獨立的石油公司。根據我的夥伴約翰·奧弗比的回憶,1951年底我“頭腦發熱,認定參加這種熱門行業是條能比為艾迪柯公司賣零件更好的途徑”,這個公司才成立。
奧弗比一家住在複活節彩蛋路我們的對麵。約翰是個獨立經營者,從事油田租借和土地使用方麵的生意。作為鄰居——不久又成了好朋友——我們就石油生意問題接連談了好幾小時。這生意對我產生的誘惑力是無法抵製的,約翰看來是理想的合夥人選。但是我對德雷塞公司已經承擔了義務,尤其是對尼爾·麥朗,是他把我帶到得克薩斯的。
下決心是件難事,因為如果繼續留在德雷塞公司可能意味著爬上與石油工業緊密相連的一家大公司經理人員的階梯。但是,我當時處在“頭腦發熱”狀態。
我到達拉斯德雷塞公司總部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尼爾時,艱難的時刻來到了。
我當時26歲,不僅尊重尼爾,而且怕他。巴巴拉講,我在米德蘭曾買了一台小錄音機放在我們床邊。腦子裏突然產生一種靈感,比如說,想到一個就某項租賃交易籌措款項的好主意,我就起床,開亮燈,錄下我的想法。我對她說,這僅僅是個試驗。尼爾有些好主意就是夜裏想起的,這就是他使其好主意不被遺忘的辦法。巴巴拉卻不以為然。她指出,尼爾·麥朗沒有結婚,沒有一個需要安靜入睡的妻子。
我在德雷塞公司作為見習人員幹了兩年半以後離開了。尼爾會有什麼反應呢?要從他的舉止看出他的想法是困難的。他在非常激動的日子裏仍能控製自己,從不露出生氣的樣子,也不提高嗓門說話。
他聆聽我對他要說的話,一麵摘下眼鏡擦著鏡片,一麵考慮他的想法。然後,他站起來,走到隔壁的辦公室,拿回來一本標準規格的黃色本子。他開始寫,邊寫邊小聲地說話。“我確實不高興看到你走,喬治。”他說,繼續在拍紙簿上寫著,“但是,假如我在你這個年紀,我也會這麼幹——這裏我幫你一把。”
在這以後的半小時裏,我上了一堂速成課,了解了如何組建和如何經營一個獨立的石油公司。
尼爾·麥朗是位僅次於我父親的良師益友。從他的待人接物中,我明白了一個經理人員不一定要威嚇或者侮辱手下的人才能有效地管理一個公司。他那天教給我的——我永遠忘記不了的一課——是:不管什麼時候,如果你手下的人想走,你不要阻攔他,而且還要幫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