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羅馬作家眼中的東方絲國(3 / 3)

絲國人奇特的貿易方式

在賽裏斯人所有的特性中,最讓羅馬人感到難解的是他們那種奇特的貿易方式。我們從當時流傳很廣的四部著述裏,可以看出羅馬人普遍的驚異與不解。

梅拉《地方誌》第一卷:“賽裏斯人住在臨近東海岸的中心。”第三卷裏說:“賽裏斯人是一個充滿正義的民族,由於其貿易方式奇特而十分出名,這種方式就是將商品放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買客於他們不在場時才來取貨。”②

老普林尼《自然史》:“賽裏斯人本來是文質彬彬的,但在這件事情上卻顯得野蠻。他們不與別人交往,坐等貿易找上門來成交。”“他們(賽裏斯人)不輕易與外來人交談。……商品隻堆放在賽裏斯人一側的江岸上,如果商人們感到價格物品合適的話,就攜走貨物而留下貨款。”①

索葉(Solin)《多國史》:“賽裏斯人高度文明開化,互相之間非常親睦和氣,但卻躲避與其他人相接觸,甚至拒絕同其他民族保持貿易關係。然而,這一國家中的商人渡過他們那條大江,雙方在某江岸上進行沒有任何語言交流,而僅根據簡單的目測估價的方法進行貿易,他們出售自己的商品,但從不采購我們的商品。”②

阿米安·馬爾塞林《史紀》:“中國人是最節儉的民族,安安靜靜的過活,不愛跟其他人種交往。假如外國人過了河來買絲或旁的土產,中國人就把自己的貨色攤開,一句話也不講,隻用眼色來表示價格,甚至肯把東西全盤奉送,不取報酬,因為他們最克己、肯吃虧。”③

以上這種貿易特性常使歐洲人感受到一種怠慢:中國人對人冷淡,無意與他人建立和加強聯係,對外國事物缺乏興趣。在羅馬人看來,這是中國人許多優點中的一個缺憾。他們無法知曉遠方的中國人為何有如此頑強的優越感,視外邦為蠻族。後世歐洲人對此也多有看法。比如,法國人米歇爾·博迪耶(Michel Baudier,1589~1685)所著《中國國王宮廷史》(1625)裏說:“這個國家驚人的優越條件已使地球上所有其他的國家不悅。……中國人可以無視和蔑視其他民族的援助,以及他們外省各省份的優良條件。這樣,他們也就封閉了起來,如同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裏一樣。”“但中國的君王,以其迷惑人的宗教而自負,他對偶像虛偽地施禮,卻像大地之子一樣地生活。然而,其財富之巨大,力量之強大,國家之富庶,領土之遼闊,都使他在思想上驕傲到了蠻橫無理的地步。他蔑視世上其他一切民族,隻尊重中國人。歐洲人就算不太受其蔑視了,他常說,中國人有兩隻眼睛,歐洲人是獨眼龍,而世上其他的人全都是瞎子。這番狂言是他的臣子們說出來的。”(原文40~41 頁)①

不過上述這些生意人是否就是絲國人(中國人),後代學者看法不同。英國漢學家赫德遜就說:“隻要中國的統轄區向西擴張至帕米爾時,中國商人就可能和大夏和粟特直接進行貿易,但在其他時期則貿易便由居間的國家與部落來進行,或者至少由他們抽稅。有時這些居間人和真正的中國在一起被希臘和拉丁的作家們混稱為絲國人。”針對羅馬人描述的那些奇特的貿易方式,赫德遜明確指出“顯然上文所指的並不是真正的中國人;倒像是指的帕米爾高原上各部族的人,他們當中至今還保留著碧眼金發的成分。啞子式的以貨易貨的交易,也適合於原始的山民,但決不適合於任何文明民族”。②

羅馬和中國之間的貿易,使羅馬變得日漸貧困。處在中間地區的安息帝國,借助於地理位置控製交通要道,對過境的帝國商品征收巨額關稅而從中獲益。羅馬人和安息人進行了幾個世紀的戰爭,就是企圖從對方手中奪取貿易的壟斷權,但並未取得決定性成果,征服出產昂貴絲綢的中國的美夢也付之東流。詩人盧卡諾(Lucano)在詩句中痛惜羅馬人在內戰中自相殘殺而未能攻打東方,倘若他們這樣做了,那麼“中國人和Arasse 蠻族以及那些曉得尼羅河在何處發源的人(要是他們存在的話)便早就被製服了!”(Pharsalia,Ⅰ,19~20)③

其實,羅馬帝國征服世界(包括中國)的野心,早就反映在著名詩人賀拉斯(Horace,前65~8 年)的作品中。他在其頌揚民族主義精神勝利的《頌詩》(Odes,前24 年)中四次提及中國(賽裏斯),除了表達這種野心外,還流露出對東方民族的猜懼。《頌詩》第一卷第12 首頌揚奧古斯都(Augustus)說:“也許他能擊退帕提亞人(安息人),使他們遭受應得的慘敗,因為帕提亞人威脅著拉丁地區(Latium);也許他能戰勝東方各地的居民,賽裏斯人和印度人,成為您(指朱比特Jupiter)獨立的附庸,他將公正地治理天下。”①《頌詩》第一卷第29 首裏,賀拉斯問他從軍的朋友說:“有那一個年輕的夥伴……已經學會了拉開祖傳的弓,把箭射到中國去?”他對自己的好朋友說:“您提心吊膽,隻害怕中國人和波斯人暗算羅馬。”(《頌詩》第三卷第29 首)賀拉斯讚美奧古斯都為“文學藝術事業的保護者”,並說:“隻要他當朝執政,就不怕……有二心的中國人或波斯人違命作亂。”(《頌詩》第四卷第15 首)②

公元 1 世紀的佩特洛尼厄斯(Petronius)所著《諷世書》(Satyricon)是古羅馬文學裏兩部著名小說之一。書裏寫到羅馬帝國的荒淫殘暴,稱羅馬人占有整個世界後,還不知足。“不管在天涯海角,哪裏有黃金,哪裏就成為羅馬的敵國,就此命裏注定要遭到戰禍”,“中國人搜刮了他們的精美的絲,阿拉伯人把自己的地皮刮光”,都來供給羅馬。

對東方財富的渴求和對東方民族的恐懼,刺激著羅馬人的征服欲望。這樣一種對東方世界的征服野心隨著羅馬帝國的滅亡,又沉澱在歐洲人的心靈深處,成為左右後世歐洲人重塑中國形象的重要砝碼。

2“New Birth”of Dante in the Chinese Cont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