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傑麗嘉、圖蘭多特:美麗、冷酷的中國公主(1 / 3)

首次自費環球旅行的意大利人弗朗切斯科·卡 萊 蒂(Francesco Carletti,1573~1636)在其自述探險的文字中,這樣記述著中國女人:“據說,女人非常美麗,會打扮,但都是小眼睛,在她們中眼睛小更受人喜愛。男人們都很小心翼翼地愛護著自己的女人,不讓人看,隻有近親才能看到。”中國男人在其筆下則相當醜陋:“男人的臉麵可不太好看,小眼睛,扁鼻子,沒有胡須或胡須很少,大概隻有30 或35 根黑毛,稀疏,長短不齊,下巴的胡須和嘴上的小胡子難看地下垂著。”① 馬可·波羅在講述“蠻子國都行在城”(杭州)時也說“婦女皆麗”,講到“福州國”,也說“其婦女甚美”。鄂多立克描述“蠻子省”時同樣說:“至於女人,她們是世上最美者!”②

可見,不論探險家、商人,還是傳教士,對中國女人美麗這一點,沒有多大分歧。在西方人眼中,中國女人長得俊美至極,由此產生了契丹公主———美麗的安傑麗嘉(Angelica)的神話。

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最出色的宮廷詩人博亞爾多(Matteo Maria Boiardo,1441~1494),在他那首未寫完的長詩《熱戀中的奧蘭多》(Orlando innamorato)中就出現了一位美麗的中國公主安傑麗嘉。說法蘭克王國加洛林王朝查理大帝在巴黎舉行有兩萬餘名騎士參加的賽馬會。東方美麗的公主安傑麗嘉在其兄長的陪同下也出現在賽馬會上。公主當眾宣布,她將嫁於製勝其兄長的英雄為妻。騎士們為安傑麗嘉的絕色所動,紛紛挺身而出與其兄決一雌雄。可是,這位東方公主反複無常,對自己許下的諾言後悔不已,於是趁廝殺的混亂之際逃出比武現場,眾人騎馬揚鞭緊追不舍,其中有查理大帝的貼身衛士奧蘭多和拉那多。拉那多在森林中飲水中邪,對安傑麗嘉的愛慕頃刻之間消失殆盡,而公主卻因巫術之力狂熱地愛戀著拉那多。為了保衛公主的安全,奧蘭多終日隨其左右,多次打退韃靼國王的進攻。韃靼國王子攻打法國,奧蘭多毅然回國參戰。安傑麗嘉公主出於對拉那多的一片癡情,也隨他一起回到法國,但兩人在森林中飲水再次中邪,公主轉而將拉那多視為仇敵,而拉那多出於嫉妒與奧蘭多決鬥;查理大帝及時趕來製止了他們的廝殺,將安傑麗嘉托付給年邁的納莫公爵照看,答應戰事結束後,將她賜給他倆中英勇殺敵者為妻。

長詩中的東方公主安傑麗嘉絕色動人,散發著愛情的神秘魔力。在博亞爾多筆下,愛情已取代了宗教信仰的地位,成為騎士們英勇行為的主要動力。

法國國王查理八世的入侵,迫使博亞爾多停筆參戰並陣亡,遺憾的是,這首長詩並未最終完成,美麗的中國公主安傑麗嘉的命運,牽動著無數讀者的心緒。好在文藝複興時期另一位傑出的作家阿裏奧斯托(Ludovico Ariosto,1474~1533)以其不朽史詩《瘋狂的奧蘭多》(Orlando Furioso),繼承了博亞爾多的未竟詩篇。

阿裏奧斯托這部最全麵體現文藝複興時代精神的傑作,展示了貴族文化崇尚肉欲愛情和讚美虛浮人生景致的流行情趣。作品以那位中國公主安傑麗嘉趁混亂之際再次出逃揭開長詩的序幕,接著是一連串充滿神奇色彩的驚險離奇的故事。在長詩三條線索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騎士奧蘭多對東方中國公主安傑麗嘉至死不渝的愛情。無論何人都為安傑麗嘉的美貌而魂不附體,在她身後苦苦緊追。奧蘭多更是為尋覓她的芳蹤,走遍天涯海角,曆經千難萬險。當得知安傑麗嘉愛上了在戰場上邂逅的摩爾王子麥多拉,並同他結為夫婦,在林中度蜜月時,奧蘭多終因失戀而瘋狂了,而且瘋狂得出奇。詩人用極其高妙的比喻描寫奧蘭多變瘋的過程。奧蘭多心中的悲痛就像灌滿水的細口瓶的瓶子顛倒過來,水都想湧出來,卻被瓶口卡住。隻見他赤身在野地裏奔跑,見物即毀,樹木、岩石、羊群、牧人都不能幸免。他把大樹連根拔起,脫去盔甲、衣服,赤身裸體,到處騷擾,完全像個野人。某次,他瘋狂捉住一牧羊人,把牧羊人的頭從肩上擰了下來,“就像一個農家人從樹莖上或嫩枝上掐一朵花似的那樣輕鬆”。接著拎起死人的腿當棍棒,又打死另外兩個牧羊人。人們紛紛逃散,有的躲到屋頂,從遠處看他把農田攪得天翻地覆。村民們敲鍾集合,操起棍棒。成千的人從山上下來,成千的人從山穀裏上來,對付奧蘭多一人,均被他殺退。他餓了,就殺野獸充饑。最後,奧蘭多回到查理大帝宮廷中。另一騎士飛往月球,取回裝有奧蘭多理性的瓶子,讓奧蘭多從瓶口吸入理性,治好了病,恢複正常。在查理大帝人數眾多的貼身武士中,偏偏是處事明智、品行高尚的奧蘭多因得不到安傑麗嘉的愛而癲狂。

奧蘭多為騎士榮譽與理性而放棄了愛情,可見愛情魔力的巨大,而愛情受損害的破壞力則更為可怕。全詩標題就表明詩人主旨之一就是通過寫失去愛情而產生的破壞,凸顯出愛的力量,美的魔力,成為一首衝破中世紀神秘主義、禁欲主義和宗教信仰的束縛,謳歌現世生活歡樂的戰歌。在阿裏奧斯托筆下,東方美女安傑麗嘉成了青春和美色的象征,成為整部史詩的靈魂,即便是基督的信徒也為追求世俗幸福而跟在她身後緊追不舍。為此,這部《瘋狂的奧蘭多》成了16 世紀膾炙人口、雅俗共賞的一部文學著作,反響強烈。

任何異域形象所體現的都是形象製造者自身的心理欲求。因此,將自身的情感欲望投射到他者身上,本是歐洲作家的一種寫作策略。這樣看來,美麗的中國公主安傑麗嘉遂成為15、16 世紀歐洲人展示自身欲望的載體。兩百年後,又一個美麗的中國公主,更撩撥著歐洲人的想象欲望,隻不過這個公主既美麗,又冷酷。企羨與恐懼並存,更顯得異域形象的無盡魅力。

1762 年1 月22 日,就在這樣一個天寒地凍的冬日夜晚,威尼斯聖撒母耳劇院裏燈火輝煌,熱鬧異常。卡爾洛·戈齊(Carlo Gozzi,1720~1806)的一部“中國悲喜劇童話”———《圖蘭多特》,首次與觀眾見麵。此劇一麵世,受到不斷的摒斥,卻又傾倒了各國無數的藝術家,不經意間在西方掀起一股持久的“圖蘭多特”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