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烈走進了他的大帳,帳裏有一個身穿臃重華服的姑娘,麵容姣好。她沒有被限製自由,飲食按照胡人的標準是最高規格,身旁還侍立著兩位專門從燕都抓來的兩個侍女。
然而她並不見高興,也不哭泣,隻是靜坐著。
克烈驅走了侍女,隻留下帳裏兩個人,他提起姑娘麵前的酒壇,在她的注視下一飲而盡,有酒溢出來,順著絡腮大胡一直滴到地上。
“在我們那邊一直都是這樣飲酒的,大口喝下去,肚子裏才能燃起來足夠大的火幫我們抵禦寒冬。你不要見怪。”
“我現在是你的俘虜,大概你是我見過的最有禮節的主人了。在我們那裏男人抓到戰爭中的女人,一般女人都會很慘。”姑娘說。
“不,你不是俘虜,雪山的男人從來都不需要俘虜和隨從。對我們來說隻有敵人和朋友。你是我們的朋友。”
“那你們對待朋友的方式就是殺害她的族人,掠奪她的珍寶,再把她從千裏之外帶到你們那個能凍死黑熊的地方去?”
克烈沉默了一陣,姑娘的眼睛一直都在盯著他,勇敢而倔強。
“我們……需要朋友。光靠雪山的男人是打不出一片天下的。你們不願意讓土地給我們,我們到了冬天就隻能吃雪,男人們可以熬過去,女人和孩子……我們就隻能搶。在你們眼裏是強盜,可不做強盜我們就活不下去。”
克烈看向帳篷外的那群人,衣衫襤褸。可對比他的士兵們,大雪之下依然赤著上身手握寒槍,強了何止一倍!
“我把他們帶回來,希望他們也可以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但連這點兒風雪都熬不過去的,到了雪山也隻有等死。如今看來你們的體質實在是太弱了。”
“那你怎麼不把我也關到他們當中去呢?”
“你跟他們不一樣啊!”克烈笑到,眼裏透出憧憬,絡腮胡之間襯出雪白的牙齒,“你是我們抓到的唯一一個懂修行的活人,我還沒有見過你們當中的修行者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聽說可以移山填海,像神明一樣。”
“我要能做到那一步,你們來多少人都會死。”姑娘悵然道。
“生死都是神明的旨意,我們是沒有辦法選擇的。能死在與強者的交戰中是雪山男兒的無上榮耀。”克烈肅容道。
“那你們真是無可救藥。”姑娘冷笑,“有這樣的想法你們遲早都要滅族。”
克烈再提起酒壇,這次直接從他的頭上灌頂而下,他閉上眼睛狂飲,直到白日依山盡。
“我們哪一天不是活在滅族的恐懼之下呢?”
“我生下來的時候有七個哥哥,三個凍死兩個餓死,我隻見過六哥七哥,他們活到了二十歲,在跟你們打仗的時候一個被劍刺穿了心髒,當場斃命。另一個被砍掉了下肢,我們把他抬回去,卻沒有止血藥,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我麵前。”
克烈沒有看著眼神中露出隱約哀傷和同情的姑娘,把酒壇重重砸在腳下。
“雪山的女人生來就命苦,雪山的男人生來就要學會打仗和撕咬。我們其實根本沒有考慮過什麼滅族不滅族的,我們……隻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