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陳家村十幾裏的山腳下有片柳樹林子,林中有一片爛泥潭,早幾年前村長領大夥挖泥建塘,想養點魚給村裏搞創收,可那魚塘養啥死啥,連個泥鰍都養不活,村長隻好放棄,又領人下網,想看看有沒有幸存的魚苗,能撈多少算多少。
一撈撈出好幾網魚骨頭,好像下麵有個怪物把魚肉啃了,村長不信邪,繼續撈,水裏撈完就挖淤泥,之後是挖出狗骨頭,人骨頭,最大的是一副牛骨頭,這也是牛池子的由來。
挖出牛骨頭,陳老頭怕了,趕忙製止,說是何道長以前也沒發現這個邪門地方,鬼知道下麵有啥怪物,保不齊又是日本鬼子搞得萬人坑,如今村裏沒有何道長,能消停就消停吧,哪怕窮點,能活就夠了。
趙村長從諫如流,立刻告訴村裏人,那池塘的水酸性很重,所以養不了東西,大家以後也別靠近。
不過村裏人都知道咋回事,暗地裏罵他酸你娘了腳,養魚之前專門到縣裏請人檢測水質,都是正常的,邪門就邪門唄,陳家村人啥邪門事沒見過。
爺爺要去牛池子,我也沒說啥,隻是我們三個奇裝異服,大半夜在田裏鬼祟前行,我真怕被人逮住,一路忐忑。
不到一小時才到柳樹林,爺爺和二叔卻像回了家那般閑庭信步,七拐八繞找到牛池子,這時我才發現,牛池子前的一片空地,原來蓋房的地方,居然多了一座簡陋的戲台。
幾塊木板搭成個十幾平米的小台子,連後台都沒有,背後掛著一塊破布算是大幕,又用篷布蓋頂,最下等的草頭班子都不會在這樣的戲台上表演。
“這幾天俺和你二叔忙著搭戲台,就等小桃花五七。”
二叔到那幾件破屋拉了電,戲台上一盞燈泡亮起,爺爺在台子下拉出一個錄音機和一麵半人高的鏡子,他將鏡子立在戲台一角,無比嚴肅,對我說道:“初一,一會爺爺開唱,你背對爺爺盯著這麵鏡子,爺爺唱啥都與你無關,但爺爺上吊之後你就盯緊了,千萬注意,等那小桃花趴在爺爺背上,你就拿手中的金鐧打她,明白不?”
我問他:“你要上吊?”
爺爺解釋:“吊不死,這是爺爺的絕活兒,正好給你開眼界,千萬記住嘍,爺爺吊不死但小桃花會來勒爺爺的脖子,她出現的半盞茶時間若是沒被你打掉,你就給爺爺收屍吧。”
事關爺爺性命,我不敢馬虎,鄭重點頭。
他又對二叔道:“前幾天吩咐的沒忘吧?把俺押上來就到台下呆著,俺脫了衣服一甩頭就放繩子,女鬼被初一打跑,你立刻把她拿了,出半點岔子,俺把你淹死在牛池子裏。”
二叔不敢還嘴,保證全力以赴。
準備妥當,我站在戲台一角,從鏡子裏可以看到整個戲台的情況。
爺爺按下錄音機,與二叔退到台下,四下無聲,萬籟俱寂。
不多時,笨重的錄音器響了,那是偏僻又沒有人煙的柳樹林中,不該有的聲音。
“哐。”一聲敲鑼,緊接著緩慢的小點碎鼓聲:“當。。。當。。。當。。。”
從未聽過的戲曲,就算聽過也不知道是哪出。
但這敲打聲卻讓氣氛變得極度壓抑。
二叔便在此時押著爺爺上台,爺爺肩膀上扛著一副押犯人的枷號,方形木板,中間鑽出腦袋的古代刑具。
到了戲台正中,二叔一腳踢在爺爺膝窩,爺爺跪下,二叔退下,將戲台交給那女裝打扮的老頭。
爺爺呆滯的跪著,直到錄音機放出的吹打聲節奏加快,爺爺肩頭輕顫,隨著“哐嚓”一聲大鑼音,爺爺猛地仰頭,仰天長嘯狀,嘴巴大張似乎在尖叫,可口中卻沒有傳出聲音,而他張嘴的同時,肩頭枷號裂成兩半,爺爺仿佛變得力大無窮,硬生生將木板掙開,碎出幾米遠。
他依舊跪著,雙手撐地,極為誇張的搖頭,就好像傷心到極點要靠這種費力的動作來發泄。
等發泄夠了,爺爺起身,拿捏著身段在台上踱步,眼中帶著悲戚,嘴巴張合不停,也不知在默念什麼戲文,而他時不時做幾個動作,一會捶胸頓足,一會掩麵痛哭,光看他姿勢也能明白,這是個受了冤屈的女人,被官差押解到此地,女人開始發瘋了。
正規的大戲橋段,一上來先亮相開腔,震住全場,然後解釋自己的來曆身世。
等爺爺念叨完了,他軟倒在地,埋頭痛哭,錄音機又放出一聲聲沉悶的鼓點,氣氛沉重。
而下一刻,我看到一根繩子正從房梁垂下,漸漸垂到爺爺頭頂。
爺爺站起,悲傷姿態,微微側首,正好在鏡中露出全臉,不知是不是錯覺,恍惚間,我真把他看成個披頭散發卻掩不住秀麗容貌的美女,可定睛再看,雖然化了妝,卻掩不住他的老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