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起揚州(3 / 3)

太湖剿匪,這件事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今卻有一個人能夠將他認出來,又非自己的舊相識,麵前這個打扮得十分像江湖人的年輕佳公子在十年前,恐怕隻和阿越差不多大,怎會識得自己?

“你是……何人?”張溫文側身擋在郎君麵前,這班來曆不明的江湖佳公子出現在這裏,若是尋自己而來,也就罷了,可若是尋身後這位不通世故的郎君而來呢?臨走時柳官人特別暗示自己的“舊事”,莫非其中確有深意?

正當張溫文鎮定心神,打量著麵前這位年輕人時,那年輕人卻拱手抱拳道:“鄙人司空孤,草字孟元,今日初出江湖,許多規矩還望張前輩多多指教。

“司空孤?”那郎君默念著這個名字,想著:“《文》中道:‘孤,無父也’。這樣的俏公子怎會起了這樣一個晦氣名?”

“司空……司空孤?”張溫文瞪大了眼睛,不禁失言道。

“是。”司空孤笑著肯定,“鄙人江寧司空孤,如假包換。“

張溫文的麵孔變得驚詫扭曲起來,阿越順著那雙猶如銅鈴一般大的眼中射出的驚疑目光,也將目光落在司空孤腰間的睡虎白玉上,卻是不知所以,心中惘然。

十數聲刀劍交擊的聲音又從大堂中傳出,樓內的叫嚷聲漸漸停下,樓外的人聲也漸漸止住,郎君這才想起大堂中生何事,轉身擠開又聚攏在一起的人群,站在能看清廳堂內生何事的石階上,終於看見樓內清淨下來的原因。

一位闊麵亂胡茬的虎身大漢正握著一柄長劍,將長劍架在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高挺的脖頸上,在郎君想來,那個年輕人應該便是那個被罵作“龜孫子”的“金致誠”。

大堂中央隻有那兩人最為惹眼,因為他們身後皆是不同短衣打扮,但都手提著兵刃的兩方江湖中人。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不少人,一個個眼睛張得大大的,不知是哪兒冒出的鮮血流了滿地。若是郎君此時多關注一些,就會現那闊麵亂胡的大漢身後站著的那一幫人和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衣著打扮不同。隻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場景的郎君不由得張大嘴,呼呼往外吐著熱氣,一顆心撲通撲通仿佛要躍出胸腔,一刹那又感覺自己渾身涼,這才現自己原來早已冷汗直流。

青年人嘴角流出的腥紅血滴滴落在地麵青磚之上,一滴一滴的將大廳內的寂靜打破。

“這……”那郎君是頭一次見到此番景象,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是械鬥吧?這是違律之事吧?這些人都不去告官嗎?”

郎君搖搖頭,看著周邊的看客,卻見到他們眼中除卻麻木外,還有一種郎君從未見過的情感。張溫文卻是明白的,這是一種市井民才有的興奮,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生活勞作,市井民又沒有資本去歌舞巷子消遣,這些鬥毆殺頭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大戲了。隻可惜,張溫文此時並沒有想為郎君作解釋的樣子,他一雙虎目還停留麵前這個自稱“司空孤”的年輕人身上。

“這就是江湖呐,張伯伯,我們一會兒再敘舊,你在這裏等等侄。”

這時,司空孤拍拍擠在人群中的郎君露出的一側肩膀,沒等郎君回頭便已經在書童的憤憤眼神之中輕推開人群,越過門檻,闖入大廳。

張溫文正下定決心欲開口向這怪異的年輕人詢問,卻聽得他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便邁步進入大堂,對自己的稱謂也從“張溫文前輩”轉變成“張伯伯”,而這個稱呼,似曾相識卻又記憶遙遠,這個是他嗎?不,他已經死了,他也應該死了。

他看起來武功全無的模樣,卻信步悠閑地緩緩走到那江湖爭鬥的正中心。這不但大堂外的看客們目瞪口呆,大堂內的江湖好漢們更是一臉茫然,就連那個闊麵亂胡茬的虎身大漢的表情也從凶惡漸趨平靜。

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麵容俊秀的年輕佳公子是何許人也,但張溫文卻很清楚這個年輕人剛才告知的姓名究竟是什麼意思。江寧隻有一個司空家,那個十年前秋夜裏,被一把火焚盡,官府定性為“火災”而被“燒死”四十二口人的司空家。

張溫文當然也知道那一夜的真相,隻不過,那一夜生的事情早已化為噩夢……不,那不僅僅是噩夢。

張溫文記憶最深的是那一夜後的不久,那是一個飄著初冬雪的時節。

不單單是自己兄弟三人,當初與司空家交好的許多江湖好漢們,都在沒有出現在下一個春出現在江湖中。

江湖就好像刻意把他們遺忘了一樣,那些與司空家交好的江湖好漢們,僅僅作為江湖上流傳的故事而存在,像那夜裏的細雪,在第二豔陽高照之下,隻剩下一塊塊認不出原形的水漬而已。

從此,江寧司空家,再也沒有誰去提起過。

直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