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二帶著那人來到我近前,“認識他吧?”他此時倒是沒犯磕頭的毛病,看起來一切正常,隻是抬起來指人的左手還是有些哆嗦。
我借著路燈仔細看了看他旁邊的那個人,瘦高長條的身材,足有1米8多的個子,和魏二叔一樣穿著破舊泛黃的老軍裝,下麵還踩著一雙白色回力球鞋,顯得與衣服是那麼的不相稱,本是四方臉,卻留著長發,甚至長到把眼睛給遮住了,刀槍林立般的胡須實在是有些邋遢……
我滿腦子跑火車,就是看這人眼熟,可怎麼也回憶不起來在何時何地見過,細致端詳半天終於發現了他的一大特點,這人是招風耳,而且隻有一個耳朵,嚴格的說隻有一個完整的耳朵,另外一個隻剩下耳垂在那耷拉著。
“呦,我當是誰,原來是林叔啊!”我終於認出了這人,但又覺得好笑,心說這倆人真是可憐人惜可憐人,弄到一塊相依為命來了。
林叔是這個大院裏另外一個傳奇人物,名聲不亞於魏老二,我個人認為甚至比其更高一個檔次,他出身於高幹家庭,具體他老子的官位有多高我是不大清楚,就是聽說在位的時候去哪開會都坐專機。林叔本是我老叔的小學同學,人很善良,隻是有些呆傻,因為這樣沒少受欺負,慢慢的就開始有些自閉了。他原本是兩耳齊全的,弄成現在這樣,完全是因為他太熱心腸了,哦,不,是太想他爸爸了!
這話還得從七幾年的時候說起,那天正好趕上他老爹上外地公幹,提前打電話說當天要回來,接電話的正好是當年的小林子,也就是現在的林叔,聽說在和他老爸的通話中,他就表現的極其興奮,當即就表示要去接機,這事鬧得他連午飯都沒吃好,因為他從小的夢想就是中學畢業後子承父業去當兵,他父親整天坐飛機飛來飛去的,可他連飛機的外殼都沒摸過一下,所以這次他做出了一個艱難而又抉擇的決定,那就是借此機會去見識一下。
下午時分,小林子穿戴整齊,興衝衝的就來到與大院一牆之隔的空軍機場,那個年代人們還是比較純真的,加上都是大院的子弟,所以警戒不是太嚴格,林叔眼見飛機要落地了,竟然鬼使神差的來到了跑道跟前,等機場的值班警衛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飛機是安全著陸了,但是滑行的時候速度開始降下來,小林子就在旁邊跟著跑,快停下來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被機翼劃到了腦袋上,他躲閃還算及時,隻是被削掉了大半個右耳朵,由於我隻是聽說,沒弄清楚那飛機的型號,可能是他個子比較高的原因吧,不過全世界被飛機弄掉耳朵的事情,我想應該獨此他一人。
這件事要是放在現在應該可以上新聞頭條了,不過那時的媒介還沒有像現在這麼的開放,本身一個事故愣是被林叔他父親給壓下去了,我想他也是沒轍,論責任,他兒子本身也有,不能全怪機場,隻能忍氣吞聲的看著自己的孩子撈下了殘疾,吃了啞巴虧。那時國家從前蘇聯進口的飛機,有一款叫“伊爾18”,很是高檔,據說裝備給領導人當專機,院裏人閑著沒事開玩笑,取了個諧音,管林子叫“一耳十八”,十八的意思我沒有具體考究,聽說不是指他一米八的個子就是那年他正好18歲。
據傳說,林叔雖然智弱,但上帝永遠都是公平的,他會手持一根天平,稱量著每一個人,你缺少一樣,他就總會拿另一樣給你補上,就拿林子來說,這人天生的一副好耳朵,他父親是搞發報出身的,整個空軍通訊團屬他業務能力強,林叔從小就耳濡目染的跟著鼓弄這些設備,他有一個絕招,就是其他人敲打一組電碼,不管長短,他在一旁閉著眼睛聽著“滴滴答答”的聲音,等對方發送完畢,他都能模擬的重新敲打一遍,並且操作起來的動作十分的規範,甚至還能自己譯出一些簡單的電碼,前些年有部叫《暗算》的電視劇,《聽風》那篇裏的“阿炳”就跟他挺像。也許是天妒英才吧,偏偏好使的耳朵卻被弄分家了。
耳朵被削掉了,林叔兵是當不成了,後來迫於生計,聽說在部隊文工團當過臨時工,幫樂手調音,他甚至都不懂五線譜,但是隻要你給他一個正確的聲調,他能判斷出其他樂器所演奏出來的音調是否準確,甚至比後來發明出來的電子調音器都要準,有些人買樂器的時候還特意把他叫去幫著挑選,隻是隨著裁軍,軍區文工團解散,林子也就失業了,再趕上他爸爸離休搬進了幹休所,這麼些年一直沒有音訊,今天沒想到在這見麵了!